迟到的玩家说了一句“马上就到。”其余人便开始了自己的等待。
有三个人是许久未见的朋友。上帝。她们终于获得了一段可以相互交流、彼此注视的时间。为此,他们等了两年。像是异地的恋人,又没有现代爱情那般脆弱和信息的纷杂。
可以触摸了,鼻息与肉体一样富有温度。一个女孩左右攥着朋友的手,手指静止,却随着呼吸上下一同起伏。是波浪,是激流时水在空中暂留的线条,是涌动。是最生命的兴奋之一,仅次于爱情。
桌面摆着三杯奶茶。第二杯半价的款式。最右边黑色大衣的女孩将唯一的半价吸了大半后,剩余两人还尚未开口。她是最爱拨弄头发也最爱笑的。时不时,舌尖露出在唇间滑行。剩余的男人中,除去那位已步入中年、某个dm的姐夫外,十有七八在偷看她。同步。男人未竟事业中必不可少的观赏。
一些人已经开始讨论了。“男性凝视”。一个要好的女性朋友看过我的小说后在微信举例:即便是全世界最理智的男人站在最美的女人面前,基因也要求他不可避免地关注女人的胸、臀部与腰。这是天性。她对理智如此悲观,认为男人无法消除自己对于女性美的贪婪与掠夺,并拥有女性美的定义权。
一个尊敬的女性朋友在朋友圈发一条对中国当代文学作家们的批判,认为他们依旧着力于对女性性器官的描述来凸显艺术高级。要好的朋友同样是这样批判我的。
我正在接受批判。双脚不停啄击地面,老式打字机的声音传出,《赎罪》中的配乐。也可能是某种摩尔斯密码,通过地面的响动传导至一米外跟前女友发消息忏悔的朋友,面色平静,眼角耷拉,和平常无异。手指飞旋,犹如在面包上跳舞,悄无声息,通过通信技术,挽回的“痛彻心扉”与听从莫尔斯密码的“焦躁”传导至对方,那个柔化为汽、在空中散了形状的女孩,正在与姐姐抱怨着前男友的种种劣迹,有三成是自己的臆想。臆想还同时包括,她认为男孩正在“痛彻心扉”的掩面痛哭,在床头,盐渍浸泡过的湿地在床单扩散,血晕成了花挂在枝头,过时的时尚,像情人节电影般的场景,华丽而肮脏。
在他左侧,一位银行经理跟一个专科学生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烦恼。抬头纹络的压力。他一边理智地嫉妒同事的好运,又一边贬低地美化了自己的缺陷。无果,他钱包里照片上的三个女人都无法倾诉,即便一个给予了他最多的爱,一个心理医生与一个就读于哥伦比亚的高材生。迈入成熟的男人。一种虚构压力与现实压力相匹配,但总因前者不够猛烈而自卑的人类。倾诉是他们唯一地缓解药物。无法根治。
在他的右侧,一位dm的姐夫正在抽烟流泪,含蓄,泪是藏起的玉浆,微微湿透眼眶,微微淌过面颊,在空气中微微挥发。他是上一个情感本的玩家,掺杂家国情怀,他“不争气”地哭了。看着比自己小一轮的孩子们,一个女孩痛哭的用光了一包纸,他的羞涩赋予眼泪自由消散的权利。一个眼尖的男孩递给了他两张纸,好意撕破了男人细腻的面具,他只能在复盘时不停解释:女孩哭得太可人了,他禁不住。男人。在旁若无人时总是脆弱的。他们珍爱的面子在陌生人面前一文不值,所有内心的感叹裸露于阳光下,枝繁叶茂中,含苞待放。男人。可笑又可怜的残迹,在坚强与懦弱面前不停踱步,日日思索、年年叹息。不能哭泣是他们身上最大的枷锁。
而他们其中的另一个男人,第四者,旁观的我,在时空的败坏中不停回闪。我游走、怜悯又故作坚强,冷酷、漠视,丢弃了哭泣的能力。向往美与向往美的欲望四处割裂着我的肌肤,我看向美的第三眼充满荒诞,理智的贪婪。我的跺脚声愈演愈烈,满声透露着焦躁、不安与对时间流失得惶恐。我的目光不知飘向哪里,正如我的双手无处安放,无用之物。我的泪埋葬在身体里的某一血液深处,夹杂着汗、忏悔与不安的道德、笼统的责任一并死亡。我,恨透了等待。
我们都恨透了等待。女孩们大声地抱怨,男孩们小声地推搡着问唯一主事的人:
“你快问问,为什么他们还没到。”
by 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