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视线里的情人节,是金黄色的。
苹果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堆成一团金黄端上桌。用筷子挑起一块,拉出一条细细软软,温热的金黄色糖丝。吃在嘴里满口苹果香,牙齿间还有些细微的沙沙作响,薄薄的糖片碎裂,一阵酸酸甜甜的味道。
你在我对面,在金黄色的另一头。那时你的头发很长很长,身上一套深紫色的裙子,领口翻出大大的白色花边,衬得你的脸更圆、更白皙,一双眼睛水汪汪,流动的也是拔丝苹果的金黄色,一闪一闪,整个人都变成酸酸甜甜的了。餐馆里其实很热闹,人很多,但后来每一次想起来,我记忆的画面都只有你,金黄色的你。
后来,我们一起飞向北方,很北的北方,情人节的天气总是满世界白雪堆积。但隔着一道玻璃窗,我的视野里是鲜艳的红色。我们小小的蜗居,小小的饭桌,心型蛋糕抹着一层鲜红的奶油,旁边插一瓶鲜红的玫瑰花。
你在我对面,在鲜红色的上方微微弯着腰,很认真地一根一根点燃蜡烛,一边很认真地念念有词:第一根,我们第一次见面。各自在各自的团队里,彼此对望一眼,半点情绪也没有;第二根,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各自切断各自的往事,轻轻握住了彼此的手;第三根,我们第一次相偕去旅游。你总是不自觉地紧紧拉着我的胳膊,唯恐一松开,你自己就会迷路;第四根,我们第一次分离,第五根……第六根……第七根……等心型蛋糕上的蜡烛都点亮,你侧过头,更认真地说:“以后的情人节,我们都要在一起。每一次选一个颜色做年度主题。”
我听着,笑起来。设计师们总是对线条啊,色彩啊,光线啊,构图啊特别敏感,更何况优秀如你。在你手中,所有的浪漫都可以用色彩去呈现,所有的呈现都可以带出软绵绵的温柔。你是一个兴致勃勃的创造者,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倾听者。向来方正刻板的,我的世界,因你而敞亮起来,开阔起来,你让我近乎迟钝的爱情视觉五色缤纷。在你营建的场域里,没有明枪暗箭或暗藏阴暗机关的陷阱,你用缤纷的五色托起我,在更高更远处,看见了更满足、更幸福,更好的自己。
再后来的情人节,寂静的午后,你用了粉蓝色。一个粉蓝色的小饼干屋,两层楼,楼上有一个半月形的白奶油阳台。你甚至让软糖的青藤细细地爬上了那个阳台,绿油油地。你说,这是你想象中的,天堂的样子。我们要住到里面去,你和我。
在你的场域里,植物可以自由生长,动物可以放肆奔跑,时间可以被拉得很长很长。每个人都很从容,可以仔细描述一株植物、一朵花、一块小石头的样子。而岁月本来为我准备好了足够的冷漠,去忽略那些与切身直接利益无关的人物与事物。你却可以很有耐心,慢慢唤醒我感受那些细枝末节的神经。隔着粉蓝色的饼干小屋,我看见的你也变成了蓝色,海水一样的蓝色,深不见底,容纳、消化所有我倾倒给你的冷漠。
现在,我的情人节里已经没有了任何颜色,也遗失了所有主题,我已永远失去你。
当然这世界上的设计师有很多,比你更优秀的也不难找,可爱情的视觉并非来自于眼睛,只来自于灵魂,而我的灵魂已经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