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

图片发自简书App

  前几天读了一篇散文,关于上学的路,深有感触。读完后,记忆里的那条泥泞恐怖的路便在脑中像蛛网般盘旋缠绕,挥之不去了。

  那是我的初中时期,家离乡上的中学相距大概两公里。自行车虽在农村已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奈何那条近看坑坑洼洼,远观连绵起伏,两侧沟壑纵横的泥路,实在不适合骑车。可供骑车的大路要绕上一大圈,多出一公里。所以只有靠两条不辞辛劳的腿,每天来回两趟八公里多跑着,我们戏称坐的十一号汽车。细算一算,三年时间,家和学校之间,我大概徒步走了约7000多公里。

  那时候的我们虽然饭量都大的惊人,却一个个瘦的像麻杆,但跑起路来,都脚底生风。在那条路上你追我赶,两公里多的路,竟然二十多分钟可以走完。

  沿着那条路刚出村,是十几亩葡萄园,主人是我的一个小学男同学的母亲,一位沉默寡言,温柔善良,又吃苦耐劳的女人。同学的父亲因为办厂子,成了改革开放后我们当地首批富裕起来的农民。那时候经常见他身穿花衬衫,带着大墨镜,脖子上挂着粗粗的大金链子,骑着方圆百里唯一一辆哈雷摩托,炫酷的从乡间小路上呼啸而过。

  习惯了贫穷,突然暴富的结果常常会让人忘本。他潇洒帅气的父亲开始嫌弃憨厚,淳朴的母亲,在外面有了漂亮女人。为了逼他母亲离婚,隔三差五的拳脚相加,但他思想保守的母亲,宁可死也不离婚。他的父亲就带着外面的女人回家睡,让他的母亲像佣人一样伺候着。

  他的母亲几次求死不能后,便承包下了村外的这片荒地,开始种葡萄树,把葡萄园当成了家。十几亩地全靠她一个人打理,还要照顾身患重病的公公。也许身体的劳累可以让她暂时忘了精神上的痛苦,偶尔几次见到她,觉得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是年少时我既同情又佩服的一个普通农村妇女。后来她的丈夫因为吸毒赌博而导致厂子倒闭,变得一无所有,她依然不离不弃的接纳了他,并且一如既往地对他好。那时的她,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笑故事里的主角,那种始终如一,说愚昧也好,说软弱也罢,都值得尊重。

  葡萄园的四周是一圈梧桐树,中间用野枣树隔成了栅栏。俗语到:梧桐落凤凰,可是这片梧桐林,却栖了不知多少乌鸦和猫头鹰。

  那时,因为被老师封了门官,拿着教室门钥匙,每天早上必须提前到校,一般早上不到六点就要从家出发。夏天可以沾点早起的太阳公公光。只是蛇是最喜欢在葡萄树下乘凉的,中午时分,经常会有长短粗细花色不一的蛇从我们脚边爬过,脑中不由自主的恶补着听到的关于蛇的故事:……晚上,蛇爬上了炕,钻进了那个看瓜老汉的裤裆里……每次想起,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到了秋冬季节,阴雨绵绵,寒风瑟瑟,大雾弥漫,四周没有一丝亮光。早上不到六点,晚上九点多(八点半晚自习下课),年少的我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还有猫头鹰和乌鸦凄厉的叫声,赶在通往学校或者回家的路上。

  穿过十几亩葡萄园,几个约45°的土坡,忽上忽下,直连着河堰。一个土坡旁,有一口几十米深的水井,很普通的那种,现在在农村田间也会经常看到。趴在井口往下望去,凉丝丝黑漆漆的不见底,大喊一声,需隔几十秒才能听到回音。

  听说曾经附近村里有个女人,和婆婆起了口角,又被丈夫打骂了一顿,一时想不开从那里投了井,于是那口井便有了许多诡异的传说。有人说晚上给庄稼浇水的时候,看到有影子在井边飘动,还有人听到从井里发出的女人哀凄的哭声……因为从小听长辈们讲了许多鬼故事,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每次黑夜经过那里,都极力告诫自己不要看那里,却仍忍不住偷瞄上一眼。只见风吹着周围的杂草和几棵野生高粱不停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远处又时常传来的乌鸦猫头鹰的啼鸣,那场景似乎走进了从恐怖片里,但却是真实的存在。那颗脆弱的心啊,像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停,只想着赶紧穿过那里。

  进了河堰,紧靠着两侧,一个个土坟在杂草丛里,终年守护着这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防洪堤。听老奶奶活着时说过,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年夏天,沙河里发大水,周围的村子都被淹了,乡民们跑到了河堰上才保全了性命。只是后来再也没发过大水,河堰也就失去了原本的功能,被村民们挖掘开垦的断断续续,越来越窄。

  墓地隔开的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庄稼地和被淘沙人挖的断裂的河渠。初二那年,曾经有一个男人在挖沙时因为塌陷,被埋在沙里,刨出来时已经死了。当时因为无知和好奇,约了几个女同学去看,几个哭的死去活来的人,围着一个一动不动,脸色铁青,约四五十岁的庄稼汉。只一眼,那段时间我毫无食欲,只想干呕,做了几次噩梦,心里后悔不该去看。

  初三了,因为晚自习延迟,我住校了,一周回家一次,因为食宿条件实在太差,总是想家。那是一个飞扬着鹅毛大雪的晚上,下了晚自习,躺在四处透风的集体宿舍里,又冷又饿。望着床头那忽明忽暗的烛火,我酸楚的红了眼眶。一时冲动,穿上外套,飞奔向那条熟悉陌生又恐怖的路。

  路已被被厚厚的大雪覆盖了,模糊了边界,只能靠直觉前行的路。那晚任凭寒风在耳边如厉鬼嘶吼,嘴里哆哆嗦嗦的哼着郑智化的《星星点灯》,脚下的雪咯吱咯吱的响,上坡下坡,一路忘了摔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继续赶路。因为回家的热情和信念而忘了害怕,终于在十一点半赶回了家,只为了吃一碗妈妈做的面条,睡一下家里暖烘烘的热炕,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又要出发。

  那时,年少的我曾无数次幻想着,父母会在前方等着我。我也曾无数次无比虔诚的向死去的太太(曾祖母)祈祷,她老人家在天之灵的庇佑,一次次穿梭在那条漫长的路上。终于靠着希望和她老人家的庇佑,我安全的渡过了三年紧张充实快乐的初中生活,进入了高中,开始了另一段更加漫长的路。长大后,慢慢明白,有些的路,即使再危险,再惧怕,也只能鼓起勇气,自己一个人走,因为不同的人生轨迹,注定了人生而孤独。

  那时候,农村大多数家庭都刚刚解决温饱,每家每户孩子都多,父母们像一架架不知疲倦的机器,没日没夜拼命劳作挣钱养家,只为他们的孩子能读书,考学,分配个铁饭碗的好工作,出人头地。辛劳的父母们没有更多精力来关心我们,于是我们不幸又幸运的成了被放养的一代人,像野草一样,任凭风吹雨打,无需照料看护,已然顽强的生长,健康茁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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