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史-描写美女的巅峰之作

游学中华老师讲历史,会夹带很多考古和文学的内容。比如讲到周穆王,会讲到相关的考古发现,哪几件青铜器,分别什么形制什么铭文,在哪个博物馆,怎么发现的等等;还会讲《穆天子传》及书中的内容,然后再延伸到《穆天子传》的发现——汲冢书,再到汲冢书里最重要的《竹书纪年》等等。总之讲了好几集,听众已经忘了周穆王了,游老师再形散神不散的回来。这些扩展让他的讲解内容充实又有趣。特别适合像我这样学完高中历史就很少读史书的人,推荐给大家。

讲到《石碏谏宠州吁》,讲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以游老师的风格,一定会在诗经《硕人》上扩展开,最后说《硕人》是古代描写美女的巅峰之作。我路上听史看不到文字,经常会在晚上回家后把感兴趣的、没听懂的、不知道字怎么写的上网查一下,这天查完《硕人》,果然说很多学者认为这是描写美女的巅峰之作。那天晚上,我关上台灯,黑暗中问我家领导,你觉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哪个描写的更美啊,我俩讨论半天一致觉得还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更美。

所以,这是一篇抬杠文:)

《硕人》,一听名字还以为是壮汉,我们上学的时候其实背过,但不知道是描写庄姜,指庄姜是个高挑壮实的美女,果然是我们山东姑娘。描写美貌的文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前两句还好,手指像白茅草,白皙柔软;皮肤像凝脂,上学的时候老师讲像猪油,好恶心,长大后见过羊脂白玉才能明白肤如凝脂的美好,果然是贫穷限制了想象。中间两句我到现在都接受不了,脖子像白虫子,多恶心啊;牙齿像葫芦籽,满嘴都是?只能说太注重形似了,让读者去做直接的对比,失去了想象的空间。美的还是最后两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充分展现了美女低眉浅笑、眼波流转的美。作为描写美女的名句,至今广泛应用。

这段文字充分体现了“写形”和“写神”的区别。前面四句都是写形,其实就是我们熟悉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下子让美人有了神态,生动起来。更生动有神态的当然是《洛神赋》。

洛神赋里关于美貌的描写: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再后面还有著名的“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这一段前面是写神的,像春松,像秋菊,像轻云蔽月,像流风回雪,像灿烂的朝霞,像出水的芙蓉。人能形似这些吗?不能,而是像这些世间最美的事物一样美好。最巅峰的描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更是绝艳,原本惊鸿、游龙跟人并无形似,单说蛟龙、飞鸟也不见得美,但这些比喻恰恰描绘出了如梦如幻、飘逸出尘的绝代风华,让人神魂颠倒,心向往之;更有一种转眼就倏忽消逝的破碎感,美人隔云端,美人隔秋水,疏离、冷淡,可望而不可即。长相思,摧心肝!

硕人和洛神对比下来,硕人是人间美女的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我首先想到的是佟丽娅饰演赵飞燕跳舞的著名动图,确实动人心魄,是美女的巅峰了。洛神却是实在找不出人类美女能够匹配的,美若天仙,或者说就是天仙,于是更对这位洛神充满了想象和神往。千古大才子曹植,对自己嫂嫂多么的爱而不得啊,才能写出这样华美又幽婉的篇章。

写美女应该写实还是写虚,写形还是写神,另一位姓曹的大才子也有发言权。《红楼梦》里对黛钗两位女主的外貌描写就充分体现了写实和写虚的区别。

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还有雪白的一段酥臂。

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亲疏高下立盼。曹雪芹对林黛玉的外貌衣着,从来不实写,读者根本不知道林黛玉到底长什么样子,却在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一个纤细、柔美、娇弱、脱俗的身影。难怪大才女张爱玲在《红楼梦魇》里说到了八十回后,看到对林黛玉的穿戴描写一下子就刺眼起来。

除了写形和写神,还有一种写美女的方式,就是写别人看到美女时的反应。《陌上桑》最典型: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几句讲人看到美女罗敷的反应,生动有趣,都成一个小品了。

金大侠写了很多美女,很多时候借鉴洛神赋,也借鉴过陌上桑。韦小宝第一次见到阿珂:韦小宝一见这少女,不过十六岁,胸口宛如被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击了一击,霎时之间唇燥舌干,目瞪口呆,心道:‘我死了,我死了!当然这种写法适合阅女无数的韦小宝,前面写了那么多美女,此处无需一句对阿珂的外貌描写,这段心理反应足以说明阿珂的美。这种写法对其他人就不一定合适了,像郭靖第一次见女装的黄蓉,也是呆了,但郭靖这个傻哥哥呆住不足以说明黄蓉美,依然需要笔墨。

诗经描写美女虽然不敌洛神赋,描写男子的一段却无出其右。就是《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几句话写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依然是写神的。

最后还要说,描写美人如此,美人亦如此。貌美,神态、气质也美,才是绝色。

好吧,这篇是女人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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