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回一个温暖的冬天(现代诗歌)

读孙旭升《拉炭》一文,不觉想起少年往事,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信笔成诗,以和佳作……

装几块硬如砖头一般的包谷面窝窝头

喝一碗稀得驮不住浆水菜的糁子粥饭

把架子车改装成能装下大山的大笆车

等不及窗户下的芦花鸡鹐破冬日黎明

少年的我跟着父亲赶往大山深处拉炭


路陡曲得犹如城墙羊肠

树叶黄得金子似的灿烂

爸爸为了壮胆大声吼着高亢的秦腔

我无心看风景双腿跑得比清鼻还软


走过山路十八弯走得太阳露了面

我们终于气喘吁吁赶到挖煤地点

挖煤把我们挖成了非洲黑人

只有一囗牙齿白得银光灿烂

焦渴把我们渴成了沙漠骆驼

无处喝水的我们恨不得喝汗


一勾残月挂在蓝空中着送我们回家

狠心的北风却刀子似的在脸上削剜

我们出发时一路冲破黎明前的黑暗

我们回家时已是阳光灿烂的第二天


爷爷看着一车炭笑得胡子疯颤

奶奶抚摸着我的脸庞泪花乱溅

妈妈吆喝着全家人一起卸炭

从车上卸下一个温暖的冬天


附:

陕西作家孙旭升散文《拉炭》

                    《拉炭》

                      孙旭升

        我上小学初中的时候,每年的初冬时节,秋收完了,麦也种上了,父亲总要带上姐姐和我,去十几里外的山上拉炭,就是拉煤,我们这儿农村从来没人说拉煤,都说拉炭。

        早早起床,母亲在灶房已经忙忙碌碌做好了早饭。白面太缺,做的是玉米面的酸拌汤,韩城人称它“拂拂子”,里面煮些白萝卜白菜南瓜菠菜韭菜之类的菜,热油炝点儿葱和辣椒面,看起来红油红油的,让人蛮有食欲。

        吃过早饭,拿个布袋,里面装几个玉米面馍,拉上拉拉车,拿上铁镐铁锨条笼和帆布口袋,我们就出发了。拉炭时车上不宜用木板做的“拦门子”,那样拉得少,要用粗节梢(山上一种灌木,柔韧性极好)编的大“笆”,车前车后放尽,那样可以多拉些炭。还可以有意再放大车厢,空洞处或垫木板或塞些山上的野草,那种像艾草闻起来也像艾草的野草(晒至半干还可以熏蚊子)。拉拉车车辕两边各绑一条短绳,绳头绾个小圈儿,我和我姐一人一边,圈儿套在肩膀上帮父亲拉着。还有,因为回来时有不少于十里的下坡路,有几段还格外的陡,所以拉碳车的磨尾(方言读医)子特别重要,大多车都有碗口粗的圆木后面拉斜口再用铁丝缠死,不少车上甚至用铁丝绑缠半条外胎,这样更耐磨。

        十几里远,路势大致是去时空车上坡,回来时实车下坡。方向是朝西出了村就是南北向的原108国道,往北行约三里,过了涧沟河就是我村和渚北村交界的标志性建筑“老杨房子”,然后直角拐西,行约三里就到了山麓,进山后就是S型盘山路,大约还得走个近十里。连续的缓坡,拉得我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初冬的浅山,植被虽然还好,黄绿一片,但也再没啥吸引人的,话说回来,即便有大好的风景,谁又有那份闲情逸致啊!惯例,上一个大长坡就要歇一会儿的,父亲架着车辕,就地歇息,我和姐姐直接就坐地上休息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挖炭的地点了,然后父亲就边看边用铁镐寻“口子”(挖煤的点儿)。沿路能看到许多被人废弃的口子,跟前还残留着些许的炭底子。一般的规律是,越远越往上越好找一些。有时,单找个像样的口子就得小半天的工夫。口子找好了,父亲挖,我和姐姐用条笼往出转。找着了好口子,就要多挖些,倒在沿路边的空地,只要路上有煤堆,其他人就知道人家还没挖结束呢,那时的乡民素质普遍都高些,堆在路边的煤一般是没有人偷的。通常情况下,我们一个冬天需要四五车煤。不挖只拉的话,一天紧紧张张能拉两趟。

        在山上,饿了好说,吃块馍,就根葱或者青辣子蘸盐。渴了就比较麻烦,那时出门没有壶啊杯子啥的,除非去附近的山民家里讨水喝。挖炭的地方,距离山村比较远,记得附近不远处住着一对七十岁左右的老两口儿,我们去讨水喝,他们看我和我姐小,露出很不高兴的样子,但还能让我们喝点儿;大人就不行,那老太太直言不讳:“唉,客什啊,你吃个馍都能行,水可不敢给你喝,这是掏钱让人家给担的!”

        山上的炭也是有好有歹的,有时挖的炭中有硫磺,冬天烧炕很炝人,有时挖的炭特好,黑得发亮,人干起活来都特别有心劲。

        挖好装好后,车上还要放一帆布口袋炭,下坡时放在车后面。我小,坡陡时还要踩车的磨尾(读医)子,上坡时又把那一口袋炭放在车前面,辕重上坡好拉。有好几回,第一天寻口子排渣挖炭费时太多,回家时天已经乌黑,下坡的路很长,我踩着车的磨尾(医)子,游瞌睡都掉在了地上,被父亲好一顿训斥,因为坡陡,我掉下去车速突然加快是很危险的!

        回来时,最难拉的一段路就是村北涧河那个南上坡路。如果是白天回来,路上人多,找个帮忙掀车的人倒不难,有两回我们回家晚了,车重拉不上坡,等了好久都没等着个帮忙掀车的,就只好缷下半车,分两次拉上去。眼看就快到家了,缷下、装上,遗撒的炭让人心疼啊!

        一个来回约三十里路,还要在山上寻口子挖炭,有时光排渣都得半天时间,赶一车炭拉到家里,我们父子几个的脸比包公的脸都黑,一张口,白牙露出来,和个非洲人没有两样。又乏又累,又饿又渴,炭缷到院子里,洗个手脸,一屁股坐下去,乏得连饭都不想吃。

        每年都得如此这般三五天,冬天我们才能有暖和的炉子和土炕,才能有满院子的嘶噜哈啦烟火气……

              (此文已发表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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