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字一言“人生草木间”,对于茶多少人赋予了它清高,静雅,素然的意像。茶道的沿袭也将这种普世的饮品推向了文化的高端,更甚至关联于宗教,关联于哲学。可等我抱着这样虔诚的心去谛听过哲学,去膜拜过宗教的时候,我才发现真正的茶其实就是那饭后解渴的蠢物。
小时候晚间误喝了一杯浓茶,以至一夜未眠。从此便觉得茶是刺激神经的毒品,再难靠近。直到几年前饭后的一杯茶,让我从新认识了这个字“茶”。大概是春节前的几天 ,家里做炸供,有炸鱼,炸茄盒耦合,炸豆腐等等。这些从油锅里翻腾过带着金黄酥香的色泽的食物,简直是味觉的强盗,占据了全部的味蕾,饕餮过后只在口中留下了一个字,腻!就像是十几天的阴雨沉沉蔼蔼不见天日的烦闷,像是在荒原上奔跑却束缚着双腿不能狂奔的不快,像是水壶里盛满了热水却被封住壶口不能沸腾的闷塞。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爱油炸和糖醋口味的人来说是熟悉的,越是浓油赤酱越是克制不住的把自己吃腻。而在这一片混沌的,黏连的,憋闷的,烦躁的味觉之中,微微烫口的稍浓的茶汤便是一切的救赎。只一口就像是开天辟地,就像是天地混沌之初的第一缕阳光,使人间变得清明开朗。就像是暴雨里跌进泥淖的人回家后的一个热水澡,让自己变得重新整洁清新。
于是,这样的茶又重新活在了我的世界里,活在了饭后餐余,再难割舍。
茶也的确是毒品,她就像烟,酒,大麻,钱和性一样让人成瘾,但却不像烟,酒,大麻,钱和性一样令人疯狂,令人不顾一切,令人肮脏不堪。她是一种温和缓慢而又高雅的嗜好,她像一个恋人,你时刻想与她腻在一起,想被她包围,想沉浸在她之中。对于案牍劳形的谦谨君子,茶是一种放纵,而对于街头酒肆的狂放豪徒,茶却是一种拘束。
《红楼梦》给妙玉的判词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一生闭足于栊翠庵,自诩槛内人,世人都觉她清净风雅,是真高洁真名士。却不料也曾用茶来附庸风雅。一嫌腌臜撩了刘姥姥吃过的茶杯,二笑黛玉连水也尝不出,只当梅花上的雪水还是旧年蠲的雨水。终未真洁,未真雅。带发修行云空未空,尘缘未了欲洁何洁,到底也是个槛外俗人,到底也是假风雅被茶束缚了。她嫌宝玉道“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驴了。你吃这一海,更成什么?”与我看来,一杯为品茶,二杯为品人,三杯便含了痴茶人多少的恋恋不舍,吃上一海更是冲破了世俗拘谨品味而纵情于茶了。
所以,真正的茶并非是远山上孤傲的雪莲,而是山下村中灯火人家的炊烟。她是一种平实而质朴的品味,是人人触手即得的解渴蠢物。
看到这里,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高雅清幽的净室书房里品茶写作,或许可能在秋后鸡豚足客的村庄饱腹后酣享一杯粗茶而作。其实不是,我是在下着冷雨的下午,酣睡一觉后捧了一碗泡面来继续我的茶论,那么下回我们就来说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