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最后一句话说,人类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抱着希望的等待才是有意思的,或者说之所以要等待是因为抱有希望。
我不懂人类的智慧,只知道等待和希望既是幸福又是痛苦,既是快乐又是煎熬。且大多数是痛苦,是煎熬。
或许,煎熬和痛苦才是人生真正的本意。
回望过往,对那些所谓的闪光时刻没太多记忆,倒是一些煎熬和痛苦的经历冷不丁会追过来在心上刺一下。不过那些曾经的痛不欲生已失去了当初的威力。没了痛感,心头余下的只是淡淡的甜,就像是咀嚼过后的橄榄。
不有太多闪光时刻的记忆,或是因为它本身就寥寥可数。相对于那些经历过的尴尬、沮丧、烦恼和痛楚,幸福的体验多么微不足道。且快乐是难以超越的,痛苦却或可反转。
纵使很兴奋很激动,纵使心头装满了想说的话,我并没有急匆匆下笔。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深知这第一封信的重要性。如何起头,花了我最多的时间。还有就是如何得体地把心里的千言万语编排和串联起来,让读信的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也需要花不少心思。
起头的称谓,这就让我十分纠结。既要得体,不让人产生压力产生反感,又要清晰传递出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的信号。我尝试了好几种表达,都觉得没有准确表达,不是太生分就是太暧昧。
时间已来到了深夜,对面窗户的台灯已经熄灭,我还在纠结称谓没能正式下笔。我开始着急起来,额头都冒出个汗水。我决定洗把脸冷静一下。
说来也怪,冷水洗了脸以后,我一下就开了窍。
“Dear ,小泳:你好!”我开了头。
开了头以后这封信仿佛就没有了难度,或许是因为想的时间太长,或许是心里早已堆满了素材。两页信纸一气呵成。虽是一气呵成,但也并非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遣词造句十分谨慎。试探着流露,浅浅的表达,自我感觉再好,毕竟对她还不了解。况且对方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一年级大学生(后来知道了,刚过十七岁没半年),而我却已是工作快两年的社会青年,断然不能因为冒失让她产生不适,甚至反感。
这封信只是投石问路,目的是要建立书信联系,在一来一往的通信中培养感情。
欲速则不达,我以为我已是做到了八分的克制。东拉西扯了两篇信纸,尽管意犹未尽,我还是决定就此搁笔。信的最后,我表达了希望收到回信的强烈愿望。
钢笔在信纸上行走的沙沙声停了下来,黑夜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窗外,天空黑漆漆一片,天上的圆月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前面的楼挡住了,还是躲到了云层后面。视线所及,几栋宿舍也变成了黑漆漆影子,窗户里不再有灯光。楼下,一盏昏黄的路灯照着通往单元门的窄路。路灯下,隐隐约约看到旁边拆得乱七八糟的一片废墟中一只猫慢慢走过。
我再次看了看对面的窗户,拉上窗帘,倒在床上。
第二天上午,这封精心折叠的封被我投进了邮箱。为了慎重,我没投到工作单位的那个邮筒,而是特地等到上班路上的那间邮局开了门,亲自交到了工作人员手中。
白色的信封上规整地写上了收寄件人地址,写上了那个让我心动的名字。信封右上角贴了一张8分钱的限量发行用于集邮的纪念邮票。邮票,是倒着贴在信封上的。
接下来,就是人类所有的智慧了,等待和希望。
忐忑地等着她的回信。
我的信会石沉大海吗?此时,写信前的自信和乐观却是先已石沉大海。
早安,三月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