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仄的小巷幽深处，藏着座古朴的房院，方老太每天赶早打了水，便悠悠的推门走进。
院子清静，只留她一人。天刚破晓，鸡破着嗓子鸣着，她便颤悠悠来到大水缸前，就着浮在水面上一层朝露，泼湿了脸，又颤悠悠来到菜地，薅了把韭菜，来到灶前，撒了盐巴，卧了蛋子，为自己下了碗清汤面。
“今天天气好安逸！”方老太背着手，踱步出了家门。碰见王婶推着婴儿车，她晃着波浪鼓逗婴儿开心; 看见李叔弯腰嘿赤赤地拔着草，她大声打着招呼; 来到张大娘的小店，忙问她家的孩子今年考上了没有…艳阳高照，她又踱步回了家。
朱红大门吱呀呀的响，从天而降一小块泥土，方老太仰头，只见黑魆魆一团，她忙进屋，取来老花镜，啊！是燕窝啊。她满布皱纹的脸上堆起了褶子。
方老太不再招呼着东家长，西家短了。天一破晓，鸡破着嗓子鸣着时，她便颤悠悠来到大门口，盯着那团黑魆魆的燕窝。燕窝高，她要站着老远才看得见小燕的脑袋，于是她就搬着小板凳，离得老远，看着小燕，方老太不敢关门了，怕小燕饿着。
有时，大燕子振着翅膀飞来，站在窝边边上喂着小燕，方老太就想起女儿方燕小时候，哭着闹着要找妈妈的场景。方燕小时候总粘着她，做饭洗碗时老有条小尾巴随着她跑; 方燕牙软，她切菜时总留一小块豆腐给她吃; 方燕极怕寒，她每晚都到点醒着给她盖被子……方燕长大了，去了大城市，方老太也丢了她的小尾巴。
一天天过去了，方老太也看着小燕一天天长大，有时在墙角唤道:“燕儿啊，燕儿啊”小燕便试探着走近，她拨走扫帚上一根稻子，红艳艳的，吸引着小燕左叨叨右叨叨，她看着小燕，满心的欢喜。
天寒了，燕儿要走了，她想送别小燕，向它们挥一挥手说声再见，可是不知道哪个清晨，燕儿们就已不见了。
那年冬天，方老太生了场大病。
王婶提了鸡蛋，李叔带了牛奶，张大娘买了水果…大家结伴搭车去医院看望方老太。病床上的方老太格外憔悴，病房内嘈杂着，大家不停地叮嘱方老太注意身体，时不时爆出了几句东家长西家短，热闹光景维持不了多久，人一散场，病房空空荡荡，方老太又感到格外空虚。
方燕挂念着母亲，思忖着要为母亲买她最爱的藤萝，她开车拐进金华街道的一间花店，抱走了一大束怡人的紫藤萝，车刚开到路口，一辆大卡车疯狂的鸣着喇叭，车身猛烈摇摆着，方燕意识到这惊险的一幕，她猛转方向盘，片刻后，路旁的黄色围栏“轰”的倒下，玻璃飞溅，血流泊河…
“嘀…嘀…”病房内还存留着输液声和方老太轻轻的呼吸声，短发善目的护士走进，眼神交杂着复杂与不忍，方老太开口：“妞儿啊，你有事就说吧，再严重的病我也受得住。”护士颤颤地开口：“不，是……是您的女儿，金华路口…出了车祸，但抢救无效……”话音未落，方老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一睁眼，还是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她竭力睁开那浑浊的双眼这时，窗台上飞来几只燕儿，喳喳的叫着，方老太与它们亲近，护士悠悠推门走进，瞥见了燕子，叫道：“呀！是燕子呢，话说燕子似是不与人亲近的”方老太倒不觉：“当然亲近！这可是我家的燕儿呢，特地飞来看我的”她憔悴的脸上沾了些许喜色，轻唤道：“燕儿啊，燕儿啊，我的女儿啊，我的燕儿啊…”
那双浑浊的老眼更加朦胧，念女的心啊，更加深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