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煊墨

我小时候睡懒觉、干活偷懒，我妈必“诅咒”我，长大娶不到媳妇。当时太小，不知道媳妇是什么东西，但老太太总拿这个东西来威胁我，那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也就紧张起来了，真担心娶不到媳妇。上了初中我就知道老太太纯属胡说八道，一个班这么多女的，高的矮的、丑的美的，应有尽有，我再怎么懒，好歹也能娶上一个。我变得越老，就越相信上面这个道理。只要你不选，不挑，哪会有找不到的道理。来到北京后，我发现很多光棍男的和光棍女的，我就更坚信这个道理了。但哪有不挑不选的呢？你上街买棵白菜，菜摊上只剩两根，你都要比较权衡一番呢。

问题的关键其实不在于挑选，而在于挑选的标准。我高中的时候，去参加一个好朋友的生日，吃完喝完都散伙了，作为好朋友的我就留下来帮忙收拾垃圾——这似乎就是好朋友的作用了。朋友的妈很认真地对他说，你们班大辫子那个女生，蛮好的，你去追嘛。我心里一阵沉痛，我妈就只知道让我好好学习。朋友差点没昏过去，大怒，你真是老不正经，我又不喜欢她，追什么追。老太太说，那姑娘那里不好了？我看好得很，屁股大，好生养。

这个老太太真是个妙人，她一语道破了挑选这个人世间最繁杂问题的本质，那就是管用。老太太的话还隐含着更深的智慧，挑选的目的就是要解决主要矛盾。老太太心中，儿媳妇的主要作用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生养。老太太的逻辑，堪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无论是选总统，还是选老公老婆、上街选大白菜，这个妙人老太太的逻辑都是适用的，但我相信，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想。这个道理，是老人的道理。我小时候去偷邻居家的新核桃吃，新核桃最外面是刺猬一样的刺，把刺弄掉，是一层厚厚的绿色外皮。这层外皮好看，但很麻烦，粘在手上好长时间洗不去。把这层皮弄掉，就是核桃壳。把壳弄掉，才能看见核桃瓣。但新核桃的核桃瓣上有一层薄皮，去掉这层薄皮，才是美味的核桃肉。我是年轻人，我的道理是，这个过程真他妈有意思。老人的道理是，你费那劲干嘛，一锤子直捣黄龙，或者等核桃老了，直接吃肉。

一个朋友三十三了，还在谈女朋友，他向我埋怨他女朋友懒蠢笨，这是没结过婚男人的通病。我于是负责任地告诉他，除了懒，蠢和笨算不得做老婆的缺点。——再仔细深入地思考，蠢和笨也不是做人的缺点。聪明的人，常常精于算计。在机关呆了这些年，我发现，不但聪明的人，连蠢笨的人，也在努力学习算计。聪明而不屑于算计，这是智慧。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过几个这样智慧的人。但我们还是说老婆的事情。——只有结婚了，结婚很长一段时间了，才能明白让婚姻幸福的女人，常常是蠢和笨的。万万不能用谈恋爱玩玩的功能，去挑选老婆。身材好、脸蛋漂亮，这种功能是另一种职业者的优点，你大可花钱去找她们。家世好、老丈人有钱有权有势，这种功能是老丈人的优点，你大可去找你的老丈人。别人忽悠你说那谁谁谁有如何如何的功能，那是别人眼里功能和优点，你大可让他自己去追。于是我安慰朋友说，如果她有你最看重的三个优点，没有你最讨厌的三个缺点，那你们就是天作之合了。

讲到这个事情，我要谈一点辩证法。辩证法这个词语，会让很多人很不高兴，觉得很low，但我不在乎，他们这种人不高兴，我常常就会很高兴。辩证法里说要抓住主要矛盾，说得很对。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抓不住主要矛盾，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因为这意味着取舍。比方说，选领导，又要有魄力有效率，又不能专断，这是很困难的。此时，绝大多数人同时具有以下两个观点。一是指责自己的领导太专横，太专断，向往别人家的领导很民那个主，很自那个由。二是指责别人家领导效率太低，没魄力，干不了事，同时自吹自擂自己家领导敢决断，有魄力，能干成事。那你到底是要什么呢？我们并不喜欢思考这种问题，因为我们什么都想要。这一点道理，只需要陪女人买一次衣服，就能深刻地理解透彻了。

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这对年轻人来说真的是个大麻烦。年轻的时候，什么都好像可以去要一要。等到老了，除了命，没有其他什么是特别想要的。我一次去排队买馒头，一个老头若无其事地就插到队伍前面，后面的年轻人就不高兴了，动用了除手脚这种大杀器之外所有的言语暴力，老头眼皮都没抬。我心中对他充满了敬仰之情，什么风度、什么素质、什么别人的评价、什么面子，统统是狗屁，你们又不认识我。这时候，早一分钟买上馒头，就是最主要的矛盾。

我把这些道理跟埋怨女朋友懒蠢笨的朋友分享了，他回去又跟女朋友分享了。我首先声明，这不是我怂恿的，我坚称这些道理是残酷的，只能算是男人之间的探讨。果不其然，他女朋友坚信，朋友找上她，是因为她屁股大，好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