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正在消亡!
这是近些年,我对家乡最大的感受。
工作后第一次回家,那时正是冬季,西北干燥的冷风,从辽阔的黄土高原上掠过,席卷整个乡村。整个村子蔓延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冷寂,湛蓝的天空,疏淡的云,无聊的飘来飘去。流淌千年的黄河,沉寂如同一个沉睡的猛兽。
午饭后,我戴着帽子出门转转。从家门出来,往村外走去。从巷子走过,看着变了模样的街道,恍惚中有种时光错落的感觉。幼时读书时,街道还没有硬化,每次下雨,走的人多了,巷子就变得泥泞不堪,稍有不注意便会滑一个狗吃屎。那时家里窘迫,害怕母亲责骂,也不敢回家换衣服,就这样去学校。自作聪明用身体的热量烘干的衣服和衣服上的泥土,母亲就不会发现,结果还是被聪明的母亲发现。多年以后,母亲还常常拿这个事和我开玩笑。
那时候巷子里的小孩很多,农村也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孩子唯一的娱乐方式,便是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每天午饭后,大家的聚在巷子里,由大孩子决定玩什么,玩的游戏的可多了,有捉迷藏,老鹰捉小鸡,枪战(木制手枪),什么过去了(蒙住眼睛,猜测过去的人扮演的什么)。
印象中那时《小兵张嘎》正在热播,男孩子们超级迷恋抢战,常常分成两队,拿一个树杈当作手枪,嘴里喊着biubiu~的打来打去。爷爷是村里有名的木匠,我央求爷爷给我和哥哥做 了一把手枪,爷爷很忙碌,常常出门给人家做木活,短则四五天,长则半个月。后来等爷爷抽空把手枪做好,我们早就开始流行玩弹珠了,谁都对枪战提不起兴趣。但孩子们还是对我和哥哥的手枪表示了羡慕。
时隔很多年,我走在这条巷子里,幼时的那些记忆,如小时候的老旧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一阵恍惚,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村口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个石壁,面朝东方,上面油漆刷的字迹有些剥落,依稀看的出写的是什么。村口的沙河,常年的暴雨和沙洪,被冲刷的乱石林立。
远处的群山托着落日,清澈的阳光,洒满了河岸,黄河依旧在群山峻岭见缓缓地流淌,冬季的黄河是寂静的,此时的她,温柔而恬静,比睡着的或睡不着的人们都更执著地潜入黑夜没有氧气也没有方向的深处。
沿着河岸顺流而下,发现河岸也变了模样,修了河堤公路,笔直的乡间公路和黄河相伴。
故乡变了很多,变得有些陌生,有了距离,但远离家乡,听到那两个字,心里某个地方依旧会隐隐一动。
羊皮筏子,骆驼队,扭秧歌,这些古老的词,都会遗失在苍苍的时间洪流中。
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年轻的人都去了更大更繁华的城市。以前无论什么时候,繁华、喧闹的街道变得冷清而荒凉,人迹稀少。
村子中央的学校,紧闭大门,隐隐有孩童的读书声穿过来,稚嫩中充满了希望。站在校门眺望校园,依稀看到自己坐在课堂里读书的样子,还有自己墙壁上写下的小心思。
年幼的时候,对读书和未来没有明确的概念,也不曾幻想过走出大山会遇见什么,有怎么样的生活。在我的幼小世界观里,生活就是读书,玩乐。长大一些后,我知道外面有繁华的都市,有靓丽的风景,黄河流向了大海。
现在我回想那些模糊的记忆,觉得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离开农村,我已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常常怀念过去,可面对现实的时候,依旧一筹莫展。当年猛醒的时候,决定要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为了不让父母伤心考上大学,这种阴差阳错带给我的生活,我还是不清楚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离家越来越远,名为故乡的东西,却在心里如同久酿的酒,越加深沉。在都市里行走,生活,时常有一种想法,很是庆幸自己生在农村,让我感知到这个天地之下有这么淳朴的生活。
很小的时候,村子就流传着搬迁的说法,但这样的说法,一直持续久了没有动静,人们也就不当回事了。前段时间突然听母亲说,国家现在提倡合村并镇,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都搬去距村子二十公里的坪上。我听后惆怅不已,我见过没落的村落,断壁残垣,荒无人烟,只有流窜流浪猫和狗,植物野蛮生长。
尽管有过长久的心理准备,但想到故乡没落的样子,内心竟悲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