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把帽缨认真地系起来,正了正衣冠,他眼前浮现的是一条路,一个孩子背着米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那条路真长啊,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看着父母吃上了香喷喷的米饭,那是子路一生最幸福的一刻。即便是后来从车百乘,列鼎而食。和那一刻比起来,子路宁愿依旧是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变成了年轻人,头戴雄鸡式帽子,佩戴着公猪装饰的宝剑。随时准备拔剑而起,挺身而斗。
然后,子路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那个曾经被自己瞧不起的人;那个被自己认为太迂阔的人;那个被人称为丧家之犬的人;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那个自己最敬佩的人;那个自己曾为之祈祷的人;那个自己甘心为他去死的人。
子路迷茫地站在那里,大路走不通,小路不能走。这滔滔的天下,那里去找渡口呢?子路气呼呼地问:“君子亦有穷乎?”那个人还是那个神情,缓缓地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人过五十不算夭寿,更何况自己立信于衡门,声驰于天下。子路只是遗憾不能和他一起乘舟出海了。他说过要带着他一起走的,只带他一个人。
他曾夸赞过子路,可更多的是批评。子路不在乎,子路最在意的是他说自己只是登堂,没能入室。子路没能进入那扇门。现在那扇门就出现在眼前,子路慢慢地推开门。却看到他恍惚就站在自己身前。他哭了,而且哭得那么伤心。子路说:“别哭,别哭。你错了,你说我不得其死然,这一次你终于错了。”
子路的目光凝视着远方,那里站着一个另一个人,一个瑟瑟发抖的人,那个真正不得其死然的人。那个人以为子路在看着他,子路并不是在看他,他不重要,站在那里的人既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也不是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称职的君主。他连被子路蔑视的资格都没有。子路在看着更远的地方,因为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你觉得值得吗?”“值得。”子路回答道,尽管他的嘴唇并没有动。“为了这样的事、这样的人而死,你认为值得?”那个声音高声地问。子路平静的回答:“我不是为任何人而死,我只是为了我的信念。”
四周渐渐地暗了下来。子路端坐在那里,眼前又是那条崎岖的山路,那是一条无尽的归途。而路的尽头,他的双亲在那里等着他。子路默默地自语:“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四周仿佛更暗了。
彻底的黑暗,更能看得见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