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从三岁到十一岁,父女未曾见面。女孩的记忆里早已忘记父亲是什么样子,她不觉得这应该是存在于她生活中的人,没有人提起过,她也不曾追问。
八年级时,有天正上课,老师把她从教室里叫出来,对她说你爸爸来了。女孩很惊讶也很茫然,她不知道老师说的爸爸是谁?她根本不认识,那怎么就肯定是我的爸爸?会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她被带到老师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她在隔他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下来站住,面对着墙。男人喊她的名字,女孩没有出声,她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点恨,在心里回答我不认识你,你凭什么叫我的名字?这一场见面最终以各自悲喜收场,女孩现场关于父母对孩子爱的故事演讲,激情澎湃,打动了老师,也让满怀希望的爸爸黯然离开。
九年级时,男人又来看过一次,是想和女孩商讨关于中考择校的事情,他建议女孩报考定向培养的学校,以减轻家庭负担,最终女孩没有听从父亲的安排。
上大学后,男人来看女孩的时间多了起来,因为经常出差的原因,有时需经过女孩上学的城市,一年看望的次数增加到了两三次。他们之间客气而陌生,也没有称呼,有时男人唤女孩小名,女孩便点点头表示答应。见面一般是一问一答,坐上几十分钟,或者拿上两百块钱。
大二有一次,男人去省城出差,正好碰上周末,他邀请女孩一起去,女孩去了。在省城,爸爸给女儿买了一块漂亮的手表,女孩心里有一点开心。这一晚因为事情没有办完,他们留在了省城,吃晚饭时,点了鱼,虾,还有几个好菜,吃着吃着,男人突然问女孩:好吃吗?是不是像家里过年一样?女孩一怔,有一秒钟惊呆没有反应过来,一秒钟后,她默默咽下嘴里的菜,放下了筷子,并且死命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沉默地低下了头。怎么不吃了?男人又问,女孩没有出声。吃饱了?男人又问,女孩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女孩难过极了,她甚至听到心里有哗的什么东西碎成一地的声音,她后来确定那是她心碎的声音。
对面这个所谓是她爸爸的男人,带着微笑,一脸优越感,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她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慢慢捡起同时破碎一地的尊严。这个男人开着车,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有风度有气质,他生活优越,地位不凡,新组了家庭,又有了期盼的儿子,他用他的一切藐视着他女儿的一切,包括她忙碌的母亲和她娘俩背后普通的家庭。
晚饭后到宾馆回各自的房间,先前一寸的好感早已消失,仍然恢复到渐渐熟悉的陌生程度。不一会,男人按女孩门铃,希望女儿能帮忙洗一洗衬衫,女孩摇头表示不会洗,男人说我教你,女孩拒绝了。男人从女孩的眼睛里读懂了冷漠,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的冰点。他没有找到原因,他像很多人一样,初一十五拜菩萨,提上香蕉苹果,烧上三炷香,希望菩萨保佑他们一家人平安健康,万事如意,财源广进等等。男人在最近这一年,因为多给了女孩几百元钱,一起吃了两三餐饭,就以为理所应当地享受作为父亲的权利,哪怕是被爱的权利。
女孩想,不要因为称呼上被称为父亲,就在亲子关系中应该无条件地被尊重孝敬顺从!因为上学较早,这时的女孩刚满17,她能够想到的就是如果从未付出真爱和真心,那同样没有理由要求索取和回报。
女孩渐渐长大,有一天她决定去读心理学,于是她懂得了什么是“未完成事件”,那些既往情境中的创伤因为尚未获得圆满解决或彻底弥合,仍留在脑海中栩栩如生。因为曾经受到过伤害,无论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仍是伤口未愈。通过学习、认识、成长,女孩也终于懂得要活在当下,不再沉湎于往事。
男人也渐渐老去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