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晚上,我在车里等着准备接孩子们回家。突然觉得右手臂怎么变麻了,摇一摇,仿佛没长在自己身上似的!然后发现我的右脚也麻了,试着踩一下刹车,好像脚底隔着块砖头。虽然还能动,我的半边身都有点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中风?我心里一惊。
那天晚上,我去了急救室。只记得一堆医生围过来俯瞰着躺在病 床上的我,给我插上了各种管子,连上了各样测试仪。接着有人对我很超然的微笑,很小声的讲话,仿佛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似的,把我按在轮椅上,推着我去照磁共振。凌晨两点多夜深人静的医院,一条条白天喧闹的走廊,冷冷清清的鬼影都没一个,一排排白晃晃的日光灯,照在整天用福尔马林消毒的地板上,反着诡异的光,我那单薄的病号服,在微凉 的穿堂风中轻轻飞舞。
我突然想起了外婆。
我那最亲爱的,每隔几分钟就问我“饿了吗”,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一朵菊花一般绽放的,已经在天上的外婆。如果有一天我走了,那么这世界上,我的儿孙们里,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外婆呢?我还想起了小时候,那在公安大院里疯玩的日子。据说人死是有几个层次的,先是身体的消亡,但是仍然活在活着的人的记忆中。当那些记得他们的人也走了,这是第二次的消失。到连关于这个人的文字和物件都没有了,那这世上这人曾经来过 的最后的痕迹也消失了,这才是真正的水过无痕,灰飞烟灭。
但是我不希望外婆灰飞烟灭。她曾经是她的六个小孩的全部,她曾经触动过那么多人的心灵,曾经让我的童年充满阳光,曾经让这世界因为她而变得更美好。我也不希望这 琐碎平凡的生活灰飞烟灭,因为无论多琐碎平凡,这生活曾是我们的全部。平凡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有故事呢?那天晚上,我决定把它们写下来,为了纪念一下历史的长河里,那一 刹那的时间点上,那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如果能引起少许共鸣,几个会心的微笑,那这尘埃,也没白白到世间走一遭。
后来才得知是虚惊一场。也许这是上天给我提个醒,该干嘛干嘛,不要总是老觉得还有大把时间,什么事都能拖就拖吧。那好吧,咱说干就干,你先把茶泡上,让我来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