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俊祥
儿多不受欺,可能是父亲那一代人深植进观念里的根系吧?爷爷生养了父亲和姑姑一双儿女。父亲又生养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我排行老大。姑姑也生养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们姑表兄妹共计八人,现在都已经走出农村,并且都有了各自的儿女和生活。
我们这一代人被一个新的代词给符号化了——七零后,是伴随着祖国的改革开放而成长起来的,一方面免受了战争所带来的贫穷与饥饿等命运困惑,另一方面也迎来了一个生存与发展的良性循环状态。
——题记
旧居建造在村子西南面的一座大山脚下,山上栽种了半坡苹果树,约摸两三亩面积。严格意义上说这还不能叫做果园。果园的概念在人们的思维定式里应该是平坦的土地上种植了有株距、有行距的各种瓜果树木的园子,应有果园主。条件允许的话,还应该在四周围上一圈隔离墙或者栅栏之类的东西。这样就显得像一回事了。
山坡上种植了五六棵桃树、七八棵杏树、十多棵梨树和二十多棵苹果树,主要还有四五十棵陕北特有的红枣树。这些果木大都是包产到户以后由父亲带着我的两个早早辍学的弟弟栽种起来的。
山下一线四孔石窑洞全都由青石块儿砌筑而成,窑面的每一块石头上都由石匠凿刻上了疏密有致的纹路,窑面的顶端垒了四五层青蓝色的砖块,算是给石窑戴了一顶漂亮的蓝帽子。整个窑顶是经过灌浆后再添加厚厚的黄土层夯实了的。这样,就和住进土窑洞里没有什么两样了——冬暖夏凉。
修建旧居的时候我已经西出阳关到新疆当兵去了,搬家的喜事还是由父亲亲自写信告知我的。那时候二弟和三弟也都是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他们不想念书的理由有很多条,总之是两个弟弟都在农村的土地上劳动了。
我考上军校的第一个暑假探亲回来时,习惯性地走进老宅的院子里,蒿草长得比我还高,石头砌成的猪窝、羊圈、牛圈都还在,只是里面没有了猪嚎、羊咩、牛吼的动静。两孔石头窑面的土窑洞上也都是铁将军把门——上锁了。爬在雕花的窗格眼上向里探望,我看见土炕上顺摆着一副柏木棺材(五年前被爷爷背走了)和堆了大半脚地粗细不一的各种木头。折转身走出儿时成长的旧居,在硷畔的老榆树下打量着村头的上上下下,村子里几乎没有多少人出来走动。
还是我的二弟和三弟鼻子灵敏,不知怎么就嗅到了我回到家里的消息,从老宅下面的坡道上爬了上来。紧接着,父亲、母亲和爷爷也都一前一后地相跟着,弓背弯腰地从村里的坡道爬上来了——这与他们的年纪和常年在土地上劳累有关。
三弟说老院子搬出去有一年多了,二弟说两孔旧土窑里都堆放杂物了。两个弟弟都说新家搬到老井沟的对面湾里去了。
三弟为我背起了军用大背包、二弟给我扛起了装满蔬菜和水果的大网兜,我们兄弟三人相跟着走下坡道,大踏步走向步履蹒跚的爷爷和一贯走路不紧不慢的父亲、母亲。
回家的路上我想到坡道下面的老井沟里去喝一口甘甜的山泉水,父亲和母亲都坚决表示喝不得——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肚子和肺子都热着哩,喝了凉水,一冷一热人受不了,容易带毛病。说家里的温壶(暖瓶)有开水。
夏日正午,老井沟里枝繁叶茂的水桐树和蓬头柳都长得高大挺拔、郁郁葱葱,黄土坡道也变成了林荫路,人走在下面凉爽舒适。
黄土山梁下的对面湾有一块平坦的土地在山脚下突了出来,西南方向的太阳可以照射到这里,正西方向的太阳就被山梁给挡住了。父亲和母亲带领着我的两个弟弟进西山沟里打下了石头,牛拉、肩背总算把四孔窑的石头全给运回来了,2000年春上请匠人砌了四孔新石窑。给新石窑铺上了土炕、安上了土灶、安上了门窗,并且裹泥一新。把老宅的锅碗瓢盆、躺柜、竖柜和水瓮等都搬了进来,烧火就能做饭,开始了新的生活!
四孔窑洞的周围,在春秋两季都被父亲和二弟、三弟给种上了新的果苗——基本上把老果树给换了一茬。我最小的妹妹既是果园的直接受益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好处是她从小到大从未断过一天吃苹果,坏处是一米七一的高挑身材和娇美的面容上生长了一口甚受果酸损害的牙齿。
去年中秋节我和三弟回老家看父母,冒着绵绵秋雨查看了旧居的这四孔石窑洞。窑洞依然可以住人,门窗仍然完好,只是窗户纸被风给吹破了,一副千疮百孔的样子。二弟和三弟在上村又都新盖了砖瓦房,没用一块石头,就像城市里单元楼房那样的结构,现在由父亲和母亲给他俩照料着。逢年过节和春播秋收的时节,我们才都从城市里回来,同父母小住几天。
站在石窑的脑畔上,西山脚下的果园里满眼红丹丹的红富士苹果一任秋雨的淋洗,满脸娇羞。我说这么好的果子竟然没人去采摘,实在是太可惜了。三弟说父亲和母亲连园子里的蔬菜和山地里的糜谷都收割不回来,还要在工业园区打工的老二和他这个“包工头”亲自回来收割哩。村里的各家各户也都把果园给废弃了,只有红枣还有县城里的人在周末下来采摘。我看见满树的红苹果没几个品相好的,大多被果虫给咬伤了,结了黑色的斑,就像姑娘娇美的面庞上长着几个难看的黑痣一样。
这些名叫红富士的苹果树只有一个半人高,树龄不大,树身下长满了齐人腰高的杂草,虽然枝杈很久没有修剪过了,但是在我的眼里挂果率依然很高。只是那些没有喷洒过农药的红苹果由于营养跟不上,又深受果虫的侵害,个头也实在是太小了。
我和三弟伸手在枝条上摘下几个湿漉漉的红苹果,随手擦了擦,咬一口——满嘴的香甜。看来满树的红苹果又将一直悬挂在枝条上,就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装点着丰收的时节,和这个小小的农家果园。
但它们终究还是无人来采摘,未免有点太可惜了。
作者简介:武俊祥,男,汉族,军校大学文化,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17西北大学作家班高级研修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