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婚后不久,在奶奶的执意坚持下,父亲圆了自己的梦想念书走了,住在学校很少回家。
现代人谈恋爱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自己能做主。那个时代的婚姻习俗,还是父母包办,媒妁之言,年轻人无恋可谈,无爱可言,多数都是先结婚后恋爱。
父母亲这场婚姻也难逃世俗,尽管父亲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敢违抗父母的意愿。虽然结了婚,等同于两个哑巴租了一个屋,就像动物园的笼子里关了一只虎一匹狼,除了厌恶就是嫌弃,连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谈何语言交流!
对父母亲这种婚姻状况,皇上不急太监急。夜深人静之时,奶奶爬在窗户上“听门”,听屋里有什么动静,甚至把窗户纸用口水蘸湿捅破,看有什么行动,然而所看到的依然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什么叫结婚?两个娃娃根本不懂。对父亲来说,等于我们家“娶”回一个“长工”,对母亲来说等于去别人家当了保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夫妻或家庭的概念。
相爱本来是一门艺术,有沟通、有交流才有了解,有了解才有爱的滋生。可两个小孩儿哪知道这些道理?爱意乏陈,恨意渐增。这一“冷战”长达八年之久,如同八年“抗战”。
母亲说她是多么期望我们俩能吵一架或打一架,也许通过打打闹闹能排泄心中的那份怨恨,然而就连这么点最正常的、再常规不过的权利她也没得到。
爷爷奶奶精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们俩人的婚姻就是一出悲剧,是典型的“家庭暴力”。那么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则是这一悲剧的延伸,是典型的“冷暴力”。这一“冷暴力”比起“热暴力”更具杀伤力,更具危害性。
母亲苦恼不止,对她的知己委婉地透露过两人的“尴尬婚姻”。一些好心的婆姨劝妈妈:“你看不开,王丙子现在是公家的人了,一眼看下过不成,你不要苶等了。”也有人说:“现在是新社会,公家也提倡婚姻自由,号召离婚,过不成分开,谁也绑不住谁,谁也拴不住谁。”
妈妈的心里仿佛有两只互相争斗的鸡,互不相让,心里充满矛盾,如坐针毡 ,如履薄冰。面对进退维谷的窘境,她一时难以定夺,营生都做不在心事上,放下锄头,拿起镢头,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想到悲伤之处,她把一腔的怨恨发泄到劳动上,以发疯似地劳作,驱赶心里那份酸楚和青春期躁动不安的那份情绪。
也许她天生就是受苦的命,下地干活儿,胜过一个壮实的男人,看见营生扑死挣命,水津淌脸,两只稚嫩的双手长满老茧;回到家里还要打猪喂狗,做茶打饭;夜晚坐在那盏孤寂的油灯下再给全家人缝新补烂,一干半夜。邻居们都夸赞,王家有德行,娶媳妇儿踏婆踪,小媳妇能顶大后生。
确实,自从母亲过了门,我们家的生活也像芝麻开花节节高,爷爷奶奶从“口里”上来穷得身无片甲,到现在已经有了一群牛,好几匹马,生活过得有滋辣味,富足有余。
看着村里成双入对的年轻人,母亲心里那个难受劲犹如死牢里的囚犯,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一首流传民间的《光棍哭妻》,成了她心里吟颂的名曲:
“二月里来龙抬头,你看人家小俩口牛不牛,顿顿吃饭有人吼呀,有人铺被抱呀么抱枕头,光不溜秋小俩口……”
歌声哀婉凄苦,常常招惹得妈妈泪水涟涟。
即使这样,母亲仍然没有放弃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她想竭尽全力维护这段婚姻,维持这个家庭。
因此,父亲是母亲的牵念。对他的爱是她痛苦中的精神慰藉;是她劳作中的永恒希望!她希望父亲能回心转意;她希望父亲能有所担当;她希望父亲能成为自己真正的男人!
然而,在母亲的生命中,父亲就是一个永不可及的星宿,一种永远的奢求!母亲的期望一次次地化为泡影,他就像一个似近又远,似远又近的目标。她多么期望亲近得可以毫无顾忌地向自己心仪的男人,展露自己内心所有的皱褶,倾吐其所有的心声。然而他又遥远地即使近在咫尺也无法将其读懂,将其穷尽!
那时母亲是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哪个少女不怀春?
不管她是高贵还是卑贱;不管她是漂亮还是丑陋;不管她是知识女性还是一个文盲村妇,总归她是个女人,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是个渴望爱与被爱的女人!
她多么地期望父亲能挨得她更近一些,她低着头就能听到他的喘息声,她抬起头就能看见父亲的那双眼睛,伸出手就能摸到父亲那个高大的身躯!
这一刻的目眩神迷,激发了她本能中那份神秘的活力,激情排山倒海般地向她涌来。然而午夜低徊,那些由幻想化成的甜蜜,惊扰得她常常怀想那些孤苦心酸的日子,转瞬醒来,碾子还是那个碾子,磨还是那个磨,老屋依旧,情难依旧。
尽管父亲冷漠,但妈妈还是不想放弃,她要从他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一次次地让父亲走进她的身边,走进她的那个内心世界,最终想让这段不幸的婚姻结出果实,想通过孩子来维系这段婚姻,维系这个家庭。
也许是人的本能,也许是……
伟大的哲学家黑格尔说过:“情欲是人的自然本能,具有原始的特性。情欲是能动的,躁动不安的,本质上讲是不安于现状的。”
于是乎,便有了本文开篇的那一幕……
下篇预告:我的降生对他们的婚姻能有多大改变?古人讲“捆绑不成夫妻”,母亲终于意识到,在父亲的生命里,她就是一个过客。敬请继续关注下篇《失爱婚姻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