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时,我正站在晚高峰的人流中,挤在地铁换乘通道里。玻璃幕墙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白,像一块蒙了尘的琥珀,把电子屏上闪烁的「今日小雪」映得忽明忽暗。
转角的便利店飘出一股浓郁的关东煮香气,在凛冽的寒风中化作一团温热的雾。一个穿着粉色碎花袄的女孩走过,羽绒服帽檐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融化,就被她举起手机的闪光灯定格在橱窗上——那一瞬间,我忽然看清了玻璃内侧凝结的冰花。
那些细密的纹路忽闪着微弱的光,竟与记忆中爷爷临终前的心电图诡异地重合。
十年前的那个小雪夜,他颤巍巍地扶着我的肩,教我把剥好的冰糖橙埋进院子里的陶罐里。「寒气会偷走果皮的苦,等冬至那天挖出来,甜味就攒足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棉絮上。如今想来,那未完成的心电图何尝不是另一种「标本」?记录着生命最后时刻的起伏,却未能等到橙子成熟的时节。
地铁呼啸而过,夹带的冷风在通道里制造出呜咽般的回响。我不由得将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那里还躺着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是昨夜改了十七遍的PPT,在甲方否定后被我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此刻看着地上保洁阿姨拖着水桶经过的身影,不知怎的,那些被推翻的曲线图竟与她地上的水痕重叠在了一起。古老的清扫,在钢筋水泥的地面蜿蜒出另一种「图表」。
出站时,雪已经悄然停了。暮色四合中,地铁站口立着一排共享单车,电子锁此起彼伏地发出「滴答」声,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小生物在报时。
不知从哪家阳台垂下一条红色的围巾,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宛如一根未燃尽的香头。
我对着掌心哈出一口气,白雾袅袅散去。恍惚间,似乎闻到了陶罐裂缝中渗出的橙香——原来节气从不爽约,只是换了副数字时代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