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惊骇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瘦者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梅笙在他腰间狠狠踹了一脚,道:“最烦你这个死瘦鬼了,乱吟什么歪诗,简直狗屁不通,也不知害臊。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瘦者道:“我姓陆,叫陆游来。他是我弟弟,叫陆游去。”
梅笙笑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一对活宝,人长得不乍的,名字还怪。我问你,你家主人是不是叫孙翼虎?”
“孙翼虎?”陆游来道,“你是说海盗之王?不,我家主人叫龙三娘子,不叫孙翼虎。”
梅笙闻言大失所望,正要再踹一脚,叶定真抬手制止了她。叶定真向陆游来问道:“你家主人与孙翼虎是否相识?”
陆游来道:“绝不相识。主人一直幽居乌龙阁,多年来未曾下山一步,怎会识得孙翼孙那恶人呢。”
叶定真皱眉道:“乌龙阁?乌龙阁在哪里?”
陆游来道:“在乌龙山上。乌龙山是真腊海边的一座大山。”
叶定真眼睛一亮,道:“龙三娘子和真腊王子是否相识?”
陆游来嗫嚅道:“应该不相识罢,——不过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小人地位低微,所知有限。”
这时陆游去接口道:“小人记得上个月好像有真腊王宫的人来过乌龙山,似乎是送什么东西给主人了。”
陆游来“哦”了一声,道:“我也想起来了,上个月真腊王宫确实派人来过,好像是给主人送茶叶来了。”
叶定真道:“原来你们主人不但喜欢吃鱁鮧,还喜欢喝茶。如果我猜得没错,那茶叶一定是产于灵岩寺的峨眉雪芽茶。”
陆游来怯生生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叶定真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一是带我们去见龙三娘子,你们选择哪个?”
陆游来鼠目一转,道:“我不想死。”
陆游去道:“我也不想。”
叶定真道:“既然都不想死,那就乖乖带我们去见龙三娘子吧。”
陆游来道:“恭敬不如从命,悉听尊便。”
陆游去道:“去乌龙山的路径我最熟,由我来带路最适合不过了。”
叶定真挥手将他们被封的穴道解开,兄弟二人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道:“多谢侠士不杀之恩。我们这就给侠士带路。”二人协力将装满鱁鮧的陶瓮抬上小船,手忙脚乱地解缆起桨。叶定真和梅笙闪动身形,先后跃上小船。
陆氏兄弟邀功心切,同时奋力划桨,将船划得飞快。
真腊临海之处有一个镇,名叫乌龙镇。镇上的居民除了一小部分土生土长的土著人外,大部分都是中土广东一带到这里避乱的渔民,因此镇上的风物与中土毫无二致,人游走其中,恍若置身中土汉地。
小船在乌龙镇停下靠岸。陆氏兄弟拿了根麻绳套在陶瓮颈部,再把扁担往麻绳上一串,摇摇晃晃地抬着陶瓮上了岸。
叶定真和梅笙跟着陆氏兄弟穿街过巷,一路向西而行。陆氏兄弟倒也老实,一路也没偷奸耍滑,只顾抬着陶瓮埋头赶路。
四人步履匆匆,很快便走出小镇,踏上了坑洼不平的荒郊小路。这时烈日高悬,蝉声四起,陆氏兄弟抬着沉重的陶瓮,早已有些乏了。
梅笙这时也觉得有些口渴,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这鬼天气,热死人了。早知道刚才在镇上买点水喝就好了,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叶定真道:“别急,你看前面郁郁葱葱的全是杨梅树,等一下我们摘点梅子解渴。”
梅笙嘟起嘴道:“大人,你又来‘望梅止渴’这一套了,现在是什么时节了,还会有杨梅吗?”
叶定真笑道:“鬼丫头还算机灵,糊弄你不到哩。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不远处就有茶水店呢。”
陆游来向来耳尖,闻言忙道:“侠士有先见之明,真乃神人也。”
梅笙瞪了陆游来一眼,道:“少拍马屁。——此话怎讲?”
陆游来道:“三里之外有一处十字坡,坡上有一间老字号凉茶店,叫老王凉茶店。此店的凉茶消困解渴,远近闻名。”
梅笙道:“原来如此,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大人,现在我们不必望梅止渴了。”
叶定真道:“丫头你别高兴得太早,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定今日店主关门歇业,不卖凉茶了呢。”
梅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不会那么巧吧。哼,叶大人,你又吓唬我。”
叶定真笑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梅笙恨声道:“如果店主今日胆敢关门歇业,我就砸了他的店,然后再把老王凉茶店改名为王老五凉茶店。”
向来少话的陆游去这时“咦”了一声,道:“老王凉茶店原本就叫王老五凉茶店啊,两年前老王借钱娶了媳妇儿,才改了店名。哎哟侠士,你连这都知道啊,了不起,真了不起。”
梅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气得脸颊儿都红透了;而叶定真则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合,差点儿笑岔了气。
十字坡位于乌龙山脚下,坡上有一间竹木搭成的茶水店,店门斜挑一幅破破烂烂的杏黄旗,旗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老王凉茶店。
老王其实并不老,只是由于生活艰辛,岁月过早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皱纹满面,鬓发染霜,鸡胸驼背,行动迟缓,看上去像是一个已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但他的眼睛还是年轻的,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憧憬和渴望,每当看见有年青的女主顾光临,他总是目光灼灼,面泛神采,忙里忙外的招呼得格外殷勤。
一行人上得坡来,陆游来隔着老远就大声道:“老王,来一碗菊花茶,要凉的,越凉越好。”
陆游去也大声道:“我要喝鱼腥草茶,也是越凉越好。”
老王笑吟吟地道:“要的要的,老头子早已替两位贵客用井水冰镇了两壶凉茶。我这就倒给两位。”
陆游来转头看着叶定真和梅笙,道:“不知两位侠士想喝哪种凉茶?”
叶定真道:“夏桑菊加金银花,一样一半。”
梅笙道:“我也是夏桑菊加金银花,一样一半。”
老王轻快地应诺一声,拿不同的铜壶分别斟了四碗凉茶,用手依次指着道:“菊花茶、鱼腥草、夏桑菊加金银花,客官请慢用。”
陆游来兄弟分别捧起各自所点的凉茶,咕噜噜地鲸吞牛饮起来。叶定真和梅笙捧着茶碗,看着脏兮兮的碗沿,不由眉头大皱,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喝了几口。
陆游来喝完凉茶,用衣袖一抹嘴角,道:“好茶!”鼠眼骨碌碌一转,又道:“哎,老王,老板娘呢,好像很久没见过老板娘了。”
老王叹了口气道:“王婆回娘家去了。只不过吵了一架而已,就闹要寻死觅活,九头牛也拉不回,唉,真没见过这么犟的婆娘。”
陆游来笑道:“你只会煲凉茶,却不懂疼女人。照这样下去,你这间凉茶店早晚要将店名改回叫王老五凉茶店。”
老王愁眉苦脸地道:“那又有什么办法?都做了几十年的王老五了,习惯了,改就改呗。”
陆游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那婆娘又老又丑,走了就算了,重新找一个就行。”
老王道:“客官你倒说得轻巧,你看我守着这个破凉茶店,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哪个姑娘会看得上我这个又老又穷的老头子呢。”
陆游来嘿嘿奸笑道:“既然找不到,那就强抢呗,这年头做老实人只有死路一条,做强盗才吃香。”
陆游去接口道:“这年头你若不做一回强盗,你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梅笙见这两兄弟越说越离谱,简直是离经叛道,恬不知耻,正要发作,却见陆游来笑嘿嘿地屈指而数:“一、二、三……”
“六、七、八……”当陆游来数至“十”时,老王也一改愁眉苦脸的神态,笑嘿嘿地轻摇食指道:“夫人赠我蒙汗药,杀人越货不用刀。倒也!倒也!”
叶定真和梅笙暗叫不好,正要出手,却骤觉脑袋一阵昏眩,跟着浑身发麻,腿脚发软,二人扶持着踉跄几步,同时跌倒在地。
陆氏兄弟仰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陆游来道:“任你这两个娃儿奸滑似鬼,到头来还是着了我们的道儿。”
陆游去诗兴大发,忍不住又吟起诗来:“荆珂不必赴秦宫,豫让何须毁面容。十字坡前蒙汗药,杀人尽在笑谈中。”
“好诗!好诗!”三人一齐抚掌大笑,乐极忘形。
陆游来道:“强扭的瓜不甜,强抢的媳妇贴心,老王,你现在还怕没媳妇吗?”
老王道:“不怕了,不怕了。只要敢抢,就什么都有。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敢抢。”
三人又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大笑声。陆游来道:“老王,这两个妞儿都不错,你选哪个?”
老王道:“两个都很美,我两个都想要。”
陆游来道:“想得美,休想。”
老王指着叶定真道:“那我选她。”
陆游去道:“不行,她是我的。”
老王叹了口气,指着梅笙道:“那我选她好了。”
那知陆游来却道:“休想,她是我的。”
老王怔了一下,道:“原来你们是想耍我是吧,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陆游来道:“这是你的地盘不假,但你只有一人,势单力薄,独木难支。”
老王道:“都说独食难肥,你们却想吃独食,也不怕报应。若给主人知道了,早晚会剥了你们的皮。”
陆游来道:“我们早已受够了那母老虎的气了,现在机会来了,我们正好带着这两个美人儿远走高飞,脱离那母老虎的掣肘。”
“背叛主人,人人得而诛之!”老王说话声中突然出手,尖利如钩的五指闪电般抓向陆游来的咽喉。谁也想不到一个鸡胸驼背的糟老头子出手竟如此迅猛。
陆游来大声喝道:“好一招‘鹰击长空’,王老五的鹰爪功果然名不虚传。”扭脖避过老王的袭击,双手顺势一捞一扣,已紧紧扣住了老王的双手脉门。用的竟还是正宗的少林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法。
老王大惊失色,正要抖腕挣脱钳制,这时窥伺在一旁的陆游去乘机突然出手,一拳砸在了老王的脑袋上。
这一拳砸得真重!老王被砸得脸都塌了半边,身子如陀螺般转了两圈,一跤扑倒在地,两腿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陆游来吁了口气,道:“势如奔雷,一拳致命。弟弟的拳法又有进步了。”
陆游去道:“哥哥的擒拿手也不赖啊,一招‘金钩挂玉’便令老王动弹不得,精妙得很呢。”
陆游来大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我只要同心协力,共同进退,这江湖早晚会是我们的天下。”
陆游去指了指地上的叶定真和梅笙,道:“哥哥,这两个美人儿,你选哪个?”
陆游来鼠眼骨碌碌一转,道:“你先选。”
陆游去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我两个都不要,全给了哥哥你。”
陆游来道:“真的?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怕是穷大方吧?”
陆游去道:“你也知道我练的是童子功,不能近女色,否则功破气散,便成废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