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过千万次的塞北,大漠的塞北,有驿路的梨花,有离人的身影。醒来,江南的烟雨重锁,似聆听不尽的哀伤。
江南总是每个时节都弥漫着忧伤,即使在有月的夜里,也是浮云掩映着月色,就此断了关于江南的梦吧。才华横溢的柳永道行那么深,也一样怅望江湖醉酒百年,何况我一个凡间男子?许多事许多人也就一梦罢了!
终有一天我没想到会忽然想到那遥远的漠北,想走进那方陌生的山水。那遥远的大漠,于我而言,是陌生的。想象中有黄河,有驼铃,胡杨,抑或有万里黄沙。
很多年没有坐过火车了,从江南至西北。旅客极其稀少,车厢有些暗淡陈旧,于是挑了车厢里最角落的一个位置,依窗而坐。
有风自打开的车窗掠过双肩,窗外流动着的风景,间或是荒烟蔓草,间或是远山青翠,这一路走来的心情,是因为那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因为沿路的风景?
座位对面的女子,二十五六的模样,长长的头发后面挽了个小小的发髻,戴着的黑边眼镜,很清秀的一个女子。她戴着耳麦安静地看着书,想来已是习惯于这种旅途的奔波,后来我仔细看清楚那本是林清玄的散文,原来她也和我一样是爱书之人,她有时也偶尔抬头朝我微微笑,又或是做做鬼脸,让我觉得这个女子还是有些孩子的情趣和童真。这让我倍感亲切,恍惚觉得认识很久似的。她的笑容开始慢慢温暖着这个寂静的旅途。我也和她说话,我拿出笔在桌上的报纸上写字。然后再看她接过我的笔在报纸上信手画了三四个娃娃的脸,发呆的,生气的,哭泣的,微笑的,模样竟有点似我,我不禁莞尔。
列车过了一站又一站,临近黄昏,血红的夕阳静卧在空旷的荒野,整个荒野没有一丝人烟。车厢人声也渐渐安静,气温跟着寒冷了许多。她从包里拿出许多小食,有蒙古香辣的牛肉干,兰州的麻辣锅巴,竟然还有一瓶古河州酒。
她问我去哪里,我说我只想一个人走走,不看书,不听音乐,不思想,不挂虑任何事情。就是这样,慢慢地走,慢慢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慢慢的聆听远方的宁静。
她说下一站就到家了,那里有她的爱人和孩子,有她的家。她望着远方微笑着,她说她喜欢音乐,喜欢书,喜欢一个人在异乡漆黑的夜里关上灯看电影或听歌,在别人的故事里静静地欢笑或流泪,这是一种幸福,一个人的幸福,面朝着黑暗,心却春暖花开。可她更喜欢家的幸福,喜欢那个温暖的小窝,那里曾容纳过多少童真多少幻想,多少个冬日那里有过大大的暖阳,那个有着爱人和孩子的小窝终始是记忆中最不能舍弃的一个空间。
列车的长鸣刺破浓浓的夜色,窗外,淡淡的月,依稀看见远方起伏的戈壁和大漠。我和她都不再说话,我望着窗外,年少时是个爱梦想的孩子,幻想着幸福在天边。长大了,离家渐行渐远,却发现始终是相似的人相似的事相似的景也跟着脚步渐行渐远。 怀揣着美好的希望,对彼岸行走的人群,尽管明白世间的种种终必成空,可依然想挣扎着握住夜空绚烂的烟花。
列车终归在每一站按点停靠,这时车厢里响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琴音飘渺,轻悠如秋夜。她微笑着向我道别,把那本书留给了我。我翻开书,里面是她娟秀的字:一个人的时候,请静静聆听这一首音乐,它的琴声会让你闻到家的气息!
火车开动时,没有忽然而至的清风,没有高而圆的满月,车窗外竟然飘起了片片小雪,冬天就这样在初雪里开始!
十一月的六日晚上,大漠边缘的陌生城市,大雪。我患胃疼,痛得辗转反侧,无人安慰时的茫然失措,我只能躺在床上一个人独自聆听着午夜的琴音,默念着一首音乐的名字和江南的一个城市,江南江南,有青石小桥的老屋么?有都市夜归人的身影么?
大漠向北,乡音在南。我突然狠狠怀念起这首琴音中轻悠温暖的气息。
今生,我想去走一走,沿着一首琴音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