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微微凉,庭院里飘着许多柳絮,一股浓浓花香四溢,细细的泉水滑过竹筒落在湖面上,发出悦耳的咚咚声。
黑衣老者坐在酒桌之上,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抿了一口,唏嘘道:“今日大伙难得聚在一块儿,按照本王家乡那边的习俗,也算是提前过年了,本王来给大伙儿说一个老了掉牙的旧事,小冉闵也好好听一听,这个旧事要从很多很多年前说起,那时,本王还是弱冠之年,春秋战事频繁......”
日月朝建立之前,中原大地是一片混乱,数个诸侯相争而立 ,战火狼烟四起,百姓居无定所,人心惶惶,更何况那时,所谓的日月朝还叫南湖国,也只是南边的一个小国,被中原人称为南蛮子,在中原版图之外。
那时存在的大国有号称百万雄兵,国力最为强盛的大夜国,地多人广,将星如云。
东边有细雨国,白凉国,西边的是小蜀国,大魏国,北边只有一个紫金国虎视眈眈,南边除了南湖国还剩下一个崇尚武力,举国皆兵的大褚国气势汹汹。
相对而说,那时南湖国只有一群为开化的蛮子,没有任何人看好他们,只是在等待着它们淹没在历史的潮流中。
只是中原大战每日都在进行着,打来打去,最后所有小一点的势力都被周边的大国所吞并,只剩下了八个国家分割了东南西北。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亘古如此,和平维持了短暂的时光后,一场更残酷的战火,燃烧了起来。
先是细雨国与白凉国歃血为盟,共同扛起大旗,取名为“兲”,各自派出二十万大军,化为一体!
其实两国并没有那么多的人马,只是在那个时代,多是为了自壮声势。
两路大军大约十万人左右,连夜奔袭了八国里最为弱小的小蜀国,并且是绕过了大魏国,那时吓得大魏国守军连夜加急上报,全城直接进入完全戒备状态。
就当所有人都觉得,大魏国与“兲”开战的的时候,小蜀国在一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场精心策划的闪电战,直接拿下了小宋国半数城池,还断绝了他们的粮食重地,直接将小蜀国的国都临安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二日早上,城门挂了一条白旗,蜀国皇帝捧着玉玺,从大门灰溜溜的走了出来,就这样,小蜀国的数百年国运宣告结束。
这时,大魏早已恐慌不已,因为知道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的,灭掉了小蜀国,接下来便会是自己了,所以那时的大魏国便连夜召集了所有文官武官,集思广益之下,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只是文官集团与武官集团各有主张,文官由丞相王思远带头主张派人前去求和,必要之时可以低头臣服。
而武官集团由大元帅李青为首,主张主动开战,绝不可灭自己威风张他人志气,更何况他们已经打动了一场奔袭,早已劳累不堪,如果此时整顿兵力,发动一场突袭,便可直接反客为主,彻底掌握主动权!
最后,权衡之下,便采取了王思远的意见,差使臣前去求和,最后,“兲”联军表面上是同意了,并接受了一些诚意,那时的领军人是号称“儒将”的李成,他便随后找到一同前来的名将张仪,二人随后彻夜长谈,两路大军整顿了小宋国的降军,早已经壮大的可怕,其实这一场战斗发生的很快,消耗的并不是很多,所以整顿之后,发现人数已经有十五万人众,兵强马壮之下,二人在第三日便带着大军朝着大魏国缓缓逼近!
那时,为了表示诚意,横在小蜀国和大魏国之间的城池为南郡,地理位置极好,城墙上有重兵把守,只是因为那时的丞相为了更好的表示臣服之意,特意避开了李青的耳目,假传圣旨,将南郡的城门为联军打开,这一举动,连张仪都一度以为这是空城计。
随后,大军就这样不损耗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南郡城。
这一切都传到了大魏国姑苏城内,大殿上,看着糟乱的众臣,皇帝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摊在龙椅上,无话可说。
军营中,李青本来已在练兵,听到这一噩耗瞬间气的天旋地转,好似被人当头一棒,可是身为武人,首要得便是稳定军心,他随后召集手下众人,一同聚集八万大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姑苏城内,一片肃然!
只是李青还是小瞧了张思远的愚蠢,眼看着最终自己肯定没有活路,张思远便联合掌印太监王忠贤一同监禁了皇帝,使得九五至尊沦为了一介傀儡。
当李青整军完毕后,便有侍卫前来假传圣旨,命令李青立即停手,放弃最后的抵抗,如有抗旨,便赐下宝剑,当场格杀勿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靖便脱下了跟随自己征战数十年,戎马一生的盔甲,他放下战盔,单膝跪地,只可接旨。
随后,这一场让人惋惜的战争,还未开始便草草落下了帷幕,之后,“兲”联军不费吹灰之力的大摇大摆走进了姑苏城。
张仪惜才,便绕过了低着头捧玉玺的皇帝,正眼也不瞧一下,然后拉起了身后那满头沧桑白发的李青,许下重誓,希望李青能为“兲”联军所用,将自己一身本领来出来共创大业。
之后,加入了春秋名将李青的“兲”联军,更加气势恢弘,三十万大军在姑苏城头整顿完毕,整装待发。
此时的紫金国绕开了边境,找到了已经如蚂蚁般着急的大储国,两国使者相见,各自表示了高层的决议。
随后两国也差人去了南湖国一趟,结果南湖国竟然是乱棍将使者打了个半死,踢出了大门。
此时的“兲”联军共计二十五万大军,骑军五万,步兵十八万,剩下两万是精锐的重甲兵,也是这场战争的关键手。
而紫金和大褚两国加起来只有十二万不到的将士,大多还是一些临时征来的青壮,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争的洗礼,也没经过正规的训练,无论是身心和体魄,都远远弱于“兲”联军。
东南之间,有一条黄河流域隔开了两岸,要想人熬过这条黄河,需要数月时间的损耗,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时间,一刻不容缓下,兵贵神速,这是至古不变的兵家真理。
“兲”联军中有一名谋士,原本乃是细雨国的谋士,名为王子良,他看了看眼前的滚滚黄河,沉思片刻后,便喊来李成和张仪,让他们去找附近所有的渔民,征用了所有渔船,然后连夜赶工,征用五万将士,作为木工,就近取材,打造出了数千条牢固无比的大船。
杨帆之日,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的白帆密密麻麻,好不壮观!
眼看着对岸无数大军即将跨河而来,紫金国和大褚国一起派了约六万兵力,在岸边设立军营,准备好羽箭滚石,朝着那白茫茫的一片,狠狠砸了过去。
顿时铺天盖的黑压压羽箭盖住了青天白云,无数巨石从天而降,好似末日来临。
只是他们万万不曾想到,这一切都也被王子良算到了,前面的数百船只都只是幌子罢了,里面只有稻草,所以当对面无数只羽箭射来之时,都只是扑个空,而那些巨石,也只是砸到了空船之上,没有一人为此受伤。
当对岸擂鼓冲刺之时,无数人驾着船只赶上去之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这时,这些前面的木船上早已经被浇上了黑油,而且船身上也已被铁链牢牢栓在了一起。
李成面无表情的将一个火把朝着草船上丢了下去,瞬间火光连天,惨叫声,尖叫声淹没在了滚滚黄河中。
损耗了一大半兵力的紫金和大褚两国正在做最后的斗争,他们重新聚集了7万步兵,依靠着城楼,生生挡住了三十万大军前进。
惨烈的攻城战持了七日,城楼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城楼上早已经被打空了,无数将士堆在城头上,厚度甚至已经高出了城墙。
当“兲”联军撞开了大门后,此时的门内,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了,只剩下了躲在屋内不敢出门的老弱妇孺,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南湖国依旧像是不问世事一般,大门紧闭,不管不顾,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因为这样一个贫瘠的边境处,养出来的人能有多大本事?
可是,就在那燕京城墙上,天子守国门,年轻的皇帝身披重甲,手持长剑立于城楼之上,笑着看那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兲”联军。
接下来这一场仗,打得本来一路势如破竹的“兲”联军头痛不已,先是瘟疫成灾,也许是长时间的长途跋涉,南路北迁,水土不服下,许多将士出现了高烧,呕吐,下泄等一系列病症。
这股妖风刮的又快又急,连中军大将张仪,都病倒在了帐篷里,生死不知。
李成叫来王子良商议,王子良想了想,如今的万全之策只可速战速决,早日攻破城墙,拿下南湖国。
可是就在这时,天灾来临,天上无故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此时已是十二月天气,天寒地冻,许多将士身穿着冰冷冷的铠甲,贴在身上,那滋味着实难忍。
就这般持续了数日,军中人心涣散,在也没有了往日的雄风,再加上张仪已经病危不治,所有大权都但在了李成一人肩上,他看着墙上的作战图,缓缓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场仗,打不下去了,大军只有撤离百里,千里之后又退万里,而城头上,南湖国皇帝一身黑裘袍子,冷冷的看着大军如潮水般褪去。
他的身后除了几名瘸腿老兵,再无一人相伴,连那陪伴了数年的太监们,也都战死在了城楼上,雪花落在了皇帝已泛白的发上,更显苍白。
随后,历史的车轮缓缓向前碾压着,就连不可一世的大夜国也在一场华丽的盛宴后,倒在了“兲”联军的铁骑下,连当时被誉为兵圣的大元帅吕无极也挽救不了兵败如山倒的局势。
最后,“兲”联军如愿以偿的爬上了长安城头,将战旗插上的烽烟口,宣示着新世纪的开篇。
而后,边疆胡人崛起,数个族人合成一团,无数胡人大军闯入关内,大肆虐杀,无恶不作。
可中原这场大战还未曾平息,早已经是四处漏洞,实力十不存一,就这样被一路杀进了中原,嚣张气焰无可匹敌。
“兲”联军派出征北大都督兼兵马总元帅李成,统领三军前去讨伐胡人,只是此时的李成在经历过数次的大战后,已经浑身疲惫,身上全是伤痕累累,可是如今已无其他人可用,只能是自己忍着病痛,重新整装出发。
次月,在边境处葫芦口,李成陷入胡人精细设计的包围圈,十万大军如同待宰的羔羊,一场混战后,李成战死,大军全军覆没。
噩耗传回了长安城,举国默哀,可惜那时已经到了无用人之际,李青老矣,张仪病死,其他小将都是一些没有什么主见的,“兲”联军,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胡人像是一群带着瘟疫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富饶的中原大地,他们疯狂的屠杀着中原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月,整个中原大陆饱受沧桑。
就在此时,蜗居于南方野蛮之地的南湖国起兵征讨蛮夷,起兵者是南湖国当时的皇帝赵天齐,此人率领数千名弱小难童,由南到北,只要有胡人的地方,便要杀光殆尽才可。
那时,年纪最小的追随者还是弱冠之年的小乞儿,年仅九岁,只是他们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浓浓的战意和狂热,似乎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一般。
最后,赵天齐将所有中原残余势力收为己用,那些一开始跟随的难童们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下袅袅三人继续跟随着,也成为了他的中流砥柱。
经过了数十年的争斗,最后终于赶走了所有胡人,还了中原大地一副本来的面貌,而那座最为富饶的长安城,也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废墟。
赵天齐集结了所有将士,在天长定都,取号为“日月”,他看着跟随自己征战南北,最后仅剩下的那个孩子,他问他后悔么?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还会选择跟随他征战四方吗?”
黑衣老者将杯中的清酒喝干了,仰头大笑,好似自己回到了那个大殿上,面对笑着看着自己的先帝,他痛快的回道:“下辈子,我还要认识陛下,然后在为陛下打下一座完整的天下!”
虽然如今已是沧海桑田,时过变迁,可那颗最初的心还未曾改变,先帝已逝,如今自己已经看过了龙椅上变了数个不同的人,对于这个已经快要过百岁高龄的老人来说,他不在乎皇位上坐的是谁,他守护的是自己打下的这片中原江山,是为了死后去下面,见到先帝后,能拍着胸脯告诉他,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厚望,他没有看错自己!
冉闵握紧拳头,他很生气,为这个操劳了一辈子的大将军生气,为这个日月朝生气,堂堂的大柱国竟然活着这般不痛快。
酒桌上数人面色各异,白祺面色淡然,古井无波,张起却是神色憧憬,很是向往,刘闯则是低头沉吟良久,末了摇摇了头,至于黄虎压根当听天书一般,一个劲的自个儿自斟自饮,好不潇洒,至于老者身边两个谋士,则是压根看不出来什么,城府极深。
黑衣老者回过神来,一脸笑容的看着冉闵,问道:“孩子,如果让你选择,你是继续在这边关上,为那几个窝里横的八王守着边疆,还是放开大门,自立为王,然后打入关内,把那尚是娃娃的傀儡皇帝拎开,自己做皇帝?不要怕,敞开了说就好。”
冉闵挺起胸膛,铮铮有词道:“回大将军话,草民认为,定当先守住边疆好塞,但是也可以以“清君侧”的名义,攻入中原,先安内忧,在绝外患,否则任由八王继续做乱下去,我日月朝如今已经人心向背,民不聊生了,迟早会产生民变起义,可是匈奴人定然不会看着我们这般自由来去,定会大举来犯,于我看来,我愿意牺牲一些城池为代价,拖住他们,尽快平复内乱!”
黑衣老者赞赏的点了点头,笑道:“终究还是年轻人,气盛,有本王以前的风范,只是这般下去,终究吃亏的,还是中原的老百姓。如若我们退去,你可曾想过我们身后的我这些平民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吗?就算本王带着这二十万大军攻进天长,就真的那般轻易的解决了所有内患了么?你可知道那八个小娃娃为何这般笃定本王不敢轻易撤离,死死地把我按在这贫苦的边境呢?”
老者说完看向了白祺,淡然道:“祺儿,你来说,义父明知道后退比不动好,为何这整整十多年,一动也不愿动一下?这其中的一切道理你应该都明白,说与小冉闵听一听。”
白祺抿了抿薄唇,剑眉微微上扬,沉声道:“因为义夫父是为中原三千万家百姓守的国门,不是简简单单为了日月朝恪守成规。只所以明白了这个道理,那群宵小之徒才敢这般放肆下去,否则,您若挥兵南上,剑指中原,那么,失去了民心的日月朝,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
白祺顿了一下,倒了杯酒,讽刺道:“至于八王?不值一提。”
黄虎嘴里塞了个鸡腿,含糊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了,总也想去京城看看不是?总不能后娘养的孩子就不管不顾吧,也太不当人了。”
张起和刘闯对视一眼,皆是无言,这个局就在于大将军一人的心病,因为守了一辈子的誓言,他们这些做义子的,自然也是不可违背的。
黑衣老者扫视了一圈,最后瞥了眼身边的两位,问道:“浩然和九灵也跟了本王快二十年了,自打本王在天长问你二人要不要追随本王时,到如今,当真不曾后悔过吗?”
孟浩然放下手中的羽扇,捧起酒杯,肃然道:“大将军待我如此,夫复何求?”说完一干而尽。
一旁的张九灵也是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他咳嗽了几声,嘶哑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也不是大将军下的决策,不管如何,只要大将军还在这里坐着,我等一定绝不起二心!”
这句话说完,其余众人脸色一变,就连白祺也是脸上闪过一阵阴影,只是孟浩然城府比较深,只是眯起了双眼,而冉闵背后湿了一大片,如坐针毡。
黑衣老者点了点头,倒了杯酒,放在嘴边,含糊道:“本王老了,以后得天下就该你们自己做主了,至于以后发生了什么,本王也就当自己尽力了,我也该到了下去陪先皇继续征战的时候了,没有了我,他会寂寞许多的。”
众人一同倒满了酒,举杯敬了大将军一杯,喝完之后,黑衣老者便来了拍冉闵的肩膀几下,缓缓道:“你且暂时跟在虎儿身边,我已经吩咐好他该怎么做,你安心留下即可,至于以后,封侯拜相,反正最少混个二品将军是垂手可得的。”说完后,便带着两人缓缓离去。
过了半晌,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冉闵才从梦境中反应过来,肩膀上那几巴掌似乎有千钧之重,差点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只是他好似抓住了一根绳索,往后,有了使命。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冉闵瘫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愈发的明亮,好似夜空中的北斗金星,皓然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