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偷书引起的风波就此结束，以后班里果然也没再出过丢书的事，也正是因为这次事件，刘凡对张文既感激又佩服，在他的主动牵引下，张文很快融入了他们的小圈子。起先张文还有一些顾虑，毕竟这个小圈子属于班里的少数派，太过于特立独行，张文从小到大还真没有跟这种小团体打交道的经验，可慢慢接触了一段时间，他就觉出了和他们在一起的好处。一是有面子，这并不奇怪，虽然班里大多数人对这个小圈子持负面评价，可很多都是属于酸葡萄心理，想加入而不可得，不说刘杨罗三人可以称得上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李跃进的家庭背景也让能和他打交道的人倍感荣光。二是这个圈子真有一种可以称之为“义气”的凝聚力，相互间虽然没有电视剧里帮会歃血为盟的誓言，却真是拿彼此当做兄弟般对待。肝胆相照，无需言表——试问谁不想有几个这样的朋友？

          于是在四班同学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经常在学校形影不离的四个死党变成了五个，他们本以为这个小圈子在高中三年会一直保持原数，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人加入，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一向给人“好好学生”印象的张文。

        这天下午第二节又是体育课，上节课的物理老师前脚刚走，就有些个体力充沛的同学跟着飞奔出教室。张文习惯性地先收拾好课桌上的书本，再抬头时刘凡、罗兆业、杨宋已站在他面前，等到一起出了教室，张文有些奇怪地问：“李跃进呢？怎么没看见他。”

        罗兆业宽大的胖脸上浮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向前努了努嘴，说：“喏，那不是吗？。”

        张文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到前面走在人群间的李跃进，还有他旁边挨着的一个女孩儿。那女孩瀑布似的长发披肩而下，穿着件淡蓝色单衣，白色的休闲裤，匀称苗条的背影令人赏心悦目。张文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下才记起是隔壁五班的班长凌倩。她可是六中有名的美女，追求者众多。据说她父亲是南溪小有名气的律师，家里条件很好，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芭蕾舞，初中时参加省城举办的芭蕾舞大赛还得了第三名。这种女生从小到大都活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家里宠爱，学校里老师同学捧着，更难得的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她不仅外表靓丽，性格也很要强，即使在优中选优的五班，成绩也算是上等。这些都是张文无意间从前桌侯莹莹那儿听来的，因为常有凌倩的仰慕者来跟她打听关于心上人的消息，侯莹莹也果然不愧“八卦之王”的称号，居然真把凌倩光芒四射的往事讲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一边说那张芝麻饼一样的大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嫉恨、幽怨等诸般神色。

        此刻见到眼前的情景张文似乎明白了什么：“李跃进在和凌倩谈恋爱吗？”

        罗兆业和李跃进是初中同学，所以关于他的事知道得最多，他听了这话先是点头，然后觉得不对又摇头，说：“还没到那地步呢。你还记得咱们刚进学校开新生欢迎大会那天吗？我和跃进站在一块儿，当时我俩正在商量着以后怎么在六中称霸的事儿，说着说着跃进的眼睛就直直盯着台上，我觉得奇怪就往台上一看，嚯，哥们儿当时那真叫眼前一亮，一个美若天仙的美人正穿着校服在台上讲话呢。哥们只能看着欣赏欣赏，跃进却在旁边说了一句：‘我一定要追到她’。”

        张文回忆着说：“对了，当时凌倩是作为我们新生代表上去讲过话。”

        “嗯。”罗兆业说：“跃进在初中时就和学校女生谈过恋爱，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但都是闹着玩的，既不长久也没什么实质的关系，所以我以为他又是想玩玩呢，没想到他真的放学时等在校门口和凌倩搭讪，凌倩这姑娘可傲着呢，当时根本不搭理他，弄得跃进很尴尬，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他一直瞒着我们苦追凌倩，这不刚刚他给我们说要去五班找凌倩，我还以为他魔怔了呢。啧啧，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大。”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张文边听边看着前面并排下楼梯的男女，一向高傲少言的李跃进竟也变得健谈起来，不知他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逗得凌倩咯咯直笑，然后她伸手撩了撩背后的长发，纤细白嫩的手臂，美丽不可方物。而她身旁的男生长身玉立，衣着干净利落，一举一动都透出潇洒和从容的气质。张文不禁想这大概就是古典小说里所谓的“一对璧人”了吧。

        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楼，凌倩和李跃进离开了涌向操场的人流，在楼梯口停了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凌倩就先走了。那时的社会风气还不像后来那么开放，六中这种重点学校里谈恋爱的只是极少数，当然更不能让老师和父母知道，否则绝对会棒打鸳鸯。所以他们虽然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却也害怕被老师看见两人在一起。

        刘凡走过去拍拍李跃进肩头，他这才加入了五人的队伍，一起向操场走去。

        “可以啊老大，居然瞒着我们就把我们学校的校花搞上手了，老实交代，你是用什么办法拿下她的？说出来也让兄弟们学习学习嘛。”罗兆业靠近李跃进，一脸殷勤地问。

        李跃进侧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说：“你真想知道？”

          “是啊。”

        “好，那我就告诉你。”李跃进盯着罗兆业的胖脸，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减肥！”

        张刘杨三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罗兆业则一脸黑线，本来以为李跃进真会传授他什么追女秘术，结果却被调笑了一番，于是也很坚定地竖起中指说了一个字：“靠！”

        刘凡笑疼了肚子，就扶着张文的肩膀做支撑，说：“造孽，跃进这个办法对你来说可真是最好的办法了，只要你真能把这一身肥肉减下去，肯定会有……会有哪个眼瞎的姑娘看上你的。”

        罗兆业不干了，立刻斜了他一眼说：“你知道怎么才能有女的看上你吗？”顿了顿说：“漂白，把你这一身非洲人的黑皮肤漂白，我看你不止皮肤黑、咯吱窝黑，连心都快黑了。”

        “哈哈，也许就有女人喜欢我的黑皮肤呢？女人和小白脸才喜欢白，哥们这叫真男人。”

        杨宋听他俩斗口，一直微笑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造孽，上次你说你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是谁啊？”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有了一瞬间的凝固，其余四人都像突然见到了什么怪物似的看着罗兆业。看得一向脸皮厚得过城墙的胖子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他的确喜欢班里的一个漂亮女生，却因为自惭形秽一直不肯表现出来，只是有一次和杨宋单独谈话，不知如何触动了情肠，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却没说那个女生是谁。当时他说过就忘了，也没叫杨宋替他保密，不想这时就被他说了出来，立刻有一种走在人群中突然被扒光了身上衣服的感觉，心虚却嘴硬地说：“哪有这事？你记错了吧。”

        “怎么会？我明明记得……”杨宋说着恍然明白自己揭露了罗兆业不愿透露的秘密，于是赶紧改口说：“喔，也许是我记错了。”

        刘凡岂肯轻信，拉着罗兆业向旁边走了两步，悄声说：“造孽，这又不是啥子见不得人的事，你说，是谁？没准兄弟们还能帮帮你呢。”

          “哪有这事……嘿，我那天跟小宋说……说着玩的。”

        “我们兄弟两个，你还能骗得了我？”刘凡冷冷看着他说。罗兆业低着头涨红了脸，却还是不肯说出来。刘凡对他的个性再熟悉不过，知道他肯定不会说了，也不想过分逼迫他，就又换了笑脸，半开玩笑地指指刚走出小卖部的一个女生说：“看到没，马婧在那呢。你要不说我可在这大声喊你喜欢她了。”

          罗兆业斜了马婧一眼，脸上现出厌恶之色，说：“就她，八婆一个。我知道不给你们说你们肯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是有喜欢的人，不过这不正在上高中嘛，她要好好学习，我也要一心以学业为重。不然将来怎么考得上好大学，怎么找得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我怎么挣钱养我爸妈，连我爸妈都养不了还谈什么爱情……”

          “切。”四人一齐向他竖起了中指，对他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逃避行为表示出百分之二百的不屑。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刘凡放开了搂着他的手，刻薄地评价道：“你就是有色心没色胆。”

          罗兆业听到这话突然变了脸色，一双凌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饶是刘凡胆大包天，被他这种目光逼视也觉得有些怯意。幸好他脸色慢慢又缓和下来，抬头向蓝蓝的天空深深看了一眼，说：“你知道什么？真正的爱情不是好色，不是阿Q那句‘我想和你困觉’，而是……”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用什么语言表述更恰当，片刻后福至心灵，才接上一句：“而是我想一辈子和你困觉。”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还是刘凡有些鬼才，一锤定音说：“你丫流氓得像个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