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恶人就得死?”
肖剑用刀尖挑着一块苹果,却不放进口中。他的目光,好像拐过苹果块,看着白进忠,继续说:“事实上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恶人最后心满意足,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而好人却焦头烂额,被恶人完灭。就像看《古惑仔》,或者任何一部关于道德的作品。恶人最后伏法,被消灭。可现实会这样?”看着白进忠嘴角一抹明显的嘲笑,把苹果轻轻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微叹一口气,微闭着眼,又赞叹一声,说:“进化论很有意思。这个翻译很蹩脚,原书名应该是'适者选择'吧,我喜欢'选择'这个词,'choose '?不是,不是这个。是'choice ',是强者来定义行为,而不是行为反过来影响定义。进忠你明白这两个词的区别,但也许你对它没有真正的理解。用另外一句话说吧,是强者选择了世界,不是世界选择了强者。”
“强者不等于恶人。”白进忠说。
“逻辑,logos。逻辑是规则,规则是人制定的,遵守规则的,像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体,金领、白领、蓝领……还有没领的。制定规则的,成为这个世界的神。嗯——,这是力量的世界,不是道德的世界。道德,是弱者的武器。”肖剑说着站起来,把围脖往脖子上绕。
“这关于正义……”白进忠端起咖啡,说。
“哈哈哈,正义,谁的正义?凡正义之处必有争议。我得走了,我不像你,可以上上课,在咖啡店里想韦伯或者德布罗意。我很忙。下次聊。”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转身下楼。
下雪了呢。肖剑抬头看看空中,看不到雪花的影子,各色的霓虹亮了起来。他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他表达轻蔑时的动作。这个动作很快,从出现到消失也就十几毫秒。
他低下头,往家走。走到广场天桥时,一个浑身褴褛的老人还跪在天桥上,乱蓬蓬的头发上点缀着雪花。他俯下身子,把两张十元放进老人面前的饭盒里,轻轻地拍拍老人的上臂,说:“老人家,下雪了,明天再出来吧。”说完,悄悄地走了。
回到家,开门之前,他先伸手摸摸门顶。每次出去,他都会在门顶夹一根竹签。他摸了摸,竹签还在。就掏出了钥匙。开了门,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签,刚直起身,后腰上就被顶了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接着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传进耳中:“别支声,进去。”
肖剑举着手,按他所说的做。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接着身后那人又说:“跪下,双手抱头。”肖剑照做了。
“别开灯!”那人的语气有些急。
“哥们。我们就找俩钱花,委屈你一下。配合好了,你准没事。”肖剑点点头。这时,身后那人开始绑肖剑的手腕,鼻子里的气息都吹进肖剑脖子里了。
“你去看看,别冒失,小心点儿。哥们,还得把你的眼睛蒙上。对不住了啊。”那人说。
肖剑的眼被蒙住了。接着,灯打开了。肖剑觉得自己被扶着走到了沙发边,被按着坐下。
“大哥,你们别翻。我那卧室床头柜里有一千块钱,书房桌子抽兜里有两只钻戒。我都说了。你们别翻乱了,你们走了,我还得整理。”
果然,盗贼把钱和戒指都找了出来。“就这些?”他们有些不相信。
肖剑点点头。他的手悄悄地在沙发缝里摸着。
“钱包,拿出来。”盗贼命令道。
“裤子左边兜里。”
盗贼把钱包搜走了。
“手机。拿出来。”
“我不装手机。”肖剑说。
沉默了两秒,盗贼显然不相信:“现在的人会没有手机?你骗谁呢?你搜搜。”
肖剑被抓着领口带起来,口袋都被翻遍了,皮带也被抽走了。
“咦(降调)。还真有人没手机呀。我的乖乖。”盗贼竟然说了几句家乡话。
“大哥。你们也能看到,我只有书,就一个穷教书的。戒指还是准备着给我未婚妻呢。她是安徽蚌埠的。”肖剑哀求着。
肖剑听着盗贼在窃窃私语,不到一分钟,其中一个说:“我们认倒霉吧。今晚碰上了你这么个穷鬼。你咋比我们还穷呀。我们走了,你别动。”盗贼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是“你别送”一样。
“大哥走好。麻烦把门关上,要不今晚来了恶人,我就惨了。”
“好。”那人答应着。
肖剑暗自庆幸,在沙发上坐下。
“咦(降调)!”门口那儿盗贼突然大梦初醒一般,叫了一声。“不对呀。你刚才说,你要准备结婚?”
“啊,是呀。”肖剑暗道一声坏了。
门关的声音。脚步渐近。
“要结婚,不准备钱?彩礼钱准有。”盗贼已经到了跟前。
“说!在哪里?”另一个声音说,细细的。
肖剑停了一会儿。对方急了,说:“你说想死还是想娶媳妇?”肖剑的脖子上一丝冰凉。
“我说我说,冷静,冷静。在银行里。”
“卡呢?”
“书房书柜的第三排,有一本《查理街一十四号》,在236页。”肖剑急忙大喊。
“我去看看。”尖细的声音说。
一会儿,回来了。还是那个尖细的声音:“密码。快说。”
“396051。”肖剑答得非常流利。
“你去看看,我在这里等着。”那个尖细的声音应了一声。门开了,又关上了。
肖剑不动。那人也坐在了沙发上。过了一分钟,那人打开了电视,打开一个综艺频道,看起来。
“咦(降调)。乖乖,这日怪奶奶的,笑死我了。哎,你说可笑不可笑?”肖剑的胳膊被捅了一下,马上说:“真是笑死了。”说着哈哈哈大笑。这样陪着盗贼看了两三分钟电视,肖剑说:“大哥。冰箱里有啤酒,渴了的话,你就喝。”
“日怪,不早说。”盗贼开了冰箱,意外地看到一只烧鸡,在一个明晃晃的铜盘子里,十分诱人。“有烧鸡?不早说。”那人拿了啤酒喝烧鸡,放在茶几上,开始吃喝起来。
肖剑在沙发上扭来扭去,说太热了。那人就替他把围巾摘下来,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肖剑保住了那人,举起来,腰往后一扭,就是一个抱胸过肩摔。紧接着,一翻身,已经把那人压在了身下。一只手脱掉头上的蒙眼布。
身下的盗贼被摔的不轻。看来是右脸先着得地,已经掉了一块儿皮。躺在肖剑身下哎呦。
肖剑把他绑住,脱下他的袜子把嘴也堵上,拉起来,让他坐在沙发上,这时才说:“大哥。今晚对不起了,只怪你们进错门了。”
盗贼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肖剑。肖剑走进了书房,打开书柜上的一个暗格,拿出一只玻璃瓶来。瓶子里面多半瓶白色的东西。接着,他又拿了一支注射器,一瓶葡萄糖液体。走了出来。
盗贼的脸都憋红了,一双眼睛瞪得像要吐出来,挣扎着要起来。
肖剑一脚把他踹沙发里,笑说:“别怕。我已经闻到了,你吸毒,我没说错吧,你那个小兄弟也吸。今晚我免费给你们吸,怎样?”
肖剑知道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看着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盗贼,他笑了。起身用另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慢慢地看着盗贼,喝。
盗贼的汗已经涌了出来,闭上了眼睛,鼻子孔大张着,呼呼喘气。
门铃响了起来。
盗贼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头上就挨了一脚,登时昏了过去。
肖剑到了门口,轻轻地打开,往旁边一闪。
那人右脚刚踏进门,就被肖剑一把拉进来。他本能地抓住了门边,被关上的门狠狠地一夹,“哎呦”声刚到了喉咙口,左肋就挨了一记重拳,生生把这“哎呦”给打回肺里去了。他本能地弯腰,双手捧腹,头一低,被肖剑抬起来的膝盖顶了个正着,顿时,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乱响,脑中晕晕乎乎,不由自主就倒了下去。
肖剑把门轻轻带上,把地上瘫成一团的盗贼拖到沙发前。自己坐下来,慢慢的把啤酒喝完了。这才走到电视机前,从电视机后面摸出一个手机来,开机,拨了一串号码,接通后说:“我家。两个,老办法。老吴,干净点儿。”
说完,戴上了一副手套,把啤酒倒掉,把酒瓶用用纸搽干净,扔进垃圾袋里。又用纸把两只酒杯搽净,放好。
接着,他又从盗贼口袋里把自己的钱、卡、钻戒拿出来。举着钻戒放在灯底下又欣赏一番。此时他的目光轻柔,像要融化手中的钻石一样。欣赏完了,他把这些都放回原处。
他进了卧室,把门锁了,打开台灯,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的书,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躺着看起来。一会儿,他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