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之致沅弟季弟【1177】2024-11-21
致沅弟季弟
咸丰十年1860七月初八日
沅、季弟左右:
初七日接沅弟初三日信、季弟初二日信。旋又接沅弟初四日信。所应复者,条列如左:
辅卿而外,又荐意卿、柳南二人,甚好。柳南之笃慎重,余深知之。意卿谅亦不凡。余告筱辅观人之法,以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主。又嘱其求润帅、左、郭及沅荐人。以后两弟如有所见,随时推荐,将其人长处短处一一告知阿兄,或告筱荃,尤以习劳苦为办事之本。引用一班能耐劳苦之正人,日久自有大效,无以“不敢冒奏”四字塞责。季弟言出色之人断非有心所能做得,此语确不可易。名位大小,万般由命不由人,特父兄之教家、将帅之训士不能如此立言耳。季弟天分绝高,见道甚早,可喜可爱,然办理营中小事,教训弁勇,仍宜以勤字作主,不宜以命字谕众。
润帅先几(预先洞知细微)陈奏以释群疑之说,亦有函来余处矣。昨奉六月二十四日谕旨,实授两江总督兼钦差大臣。恩眷方渥(皇恩眷顾高厚),尽可不必陈明。所虑者,苏、常、淮
扬无一枝劲兵前往。位高非福,恐徒为物议之张本耳。余好出汗,沅弟亦好出汗,似不宜过劳,宜常服密耆。京茸已到,日内专人送去。
评点:不能以“命”教子训士
曾氏在这封信里向两弟传授一个识人诀窍: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
所谓操守,就是指一个人的所持所守,即通常所说的道德品行。官气,是指官场衙门中的习气,其惯常表现为:媚上傲下,表里不一,摆架子,讲排场,说话空泛不着要害,办事拖拉敷衍不负责任等等。说话办事有条有理者,其头脑一定清晰明白,其心中一定多有主张办法。此种人可做得实事,可负得责任。大言者,高谈阔论之谓也,夸夸其谈之谓也。言过其实之谓也。
爱大营者,往往有哗众取宠之爱好,希望以高蹈(高超、超脱)的言辞来博取别人对他的信任,这其实是在误导。若误导一般人,则危害有限;若误导肩负大任的人,那就可怕了。所以,曾氏告诉身负一军之责的两位弟弟,用人当用那种道德品行好而没有官场恶习的人,用那种条理性强而言谈平实的人。
在这封信里,曾氏还提出了一个论点:名位大小,万般由命不由人。粗看起来,这是一个消极的宿命的悲观论调,它似乎不像是如曾氏这般汲汲(努力追求)于功名事业的人所能说出的话。其实,纵观古往今来,凡是干出大事业享大名处高位的人,莫不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得者。人们常说“风云际会”,会者,即各种因素的会合地。个人的努力,只是其中的因素之一。当然,他占着特殊的地位。倘若缺了这个因素,其他因素都不可能起作用。《儒林外史》中说,“自古无场外的举子”,说得便是这个意思。
对于个人来说,只有自己的努力,才是最为切实可行的事,其他的因素,岂是你所能造就的?天时固然不能创设,别人的种种,你又怎能左右?所以,对于年轻的子弟,父兄当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为劝勉;对于军营中的士兵,将帅应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来鼓励。先从自己做起,别大暂不管它,尽人事而听天命,这才是教子训士之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