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是她的外号,也许因为她的“王”姓,也许是她一扬脸一挑眉的嚣张气质。
女王不算好看,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算不得好看,细长眼睛,厚嘴唇,鼻梁上有颗褐色的痣。我却是第一眼被这颗痣吸引,我一直想有颗那样的痣,像前世的印记。
女王的第一段恋情发生在大学期间,刚从高考中解脱出来,禁锢太久,人人像刚出笼的野兽。
那天女王拉着我烫了一个方便面头。那个时候我看安妮宝贝,向往的是海藻般的长发。可是在女王的怂恿下,我还未来得及长长的头发悲剧地变成了方便面。我为此感到羞耻。
女王顶着她的方便面头邂逅了她的第一个男人。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女王说你无需知道那些臭虫的名字。是的,她称之为臭虫。
我说你怎可称之为臭虫,你们曾日夜厮混,你身上岂不也沾染了恶心的臭味。
女王说是的,我现在还可以隐隐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臭味。
我说谁让你爱上臭虫,正常人都不会爱上臭虫。
女王说是的,我就是被他身上的臭味吸引,那真是一种迷人的味道,可你闻够了就觉得无比恶心,人不都是这样,喜欢吃一样东西,天天吃,总有一天恶心。
我不知道那条臭虫是如何吸引的女王。只知道那段时间女王如同着了魔,笑起来像盘丝洞的女妖精,有时阴郁得像一个女鬼,我总幻想着她突然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她一定是中邪了,我毫不怀疑。好几次看着她扭着柔软的腰肢消失在夜色中,我差点就跟在她身后。
我真想抓住那个蛊惑她的东西,也许我可以拿一把银质的匕首,像我平时踩蟑螂那样快准狠地插入那个东西的心脏。
我躲在被子里幻想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她睁着惺忪睡眼跌跌撞撞回来。
她把包扔地上,倒头就睡。看起来像个死人。我踢了她一脚,她哼了一下,确定她是活的,我也睡过去。
有一天夜深了女王还没有开始描眉,我说你该描眉了。
她看了我一眼说,描什么鬼眉,睡觉。
过了一会,她又突然爬起来说,我以后再也不见那臭虫了。
女王果真安分了。她开始恢复正常,我想我无需去买一把银匕首了。
我跟女王一起把满头方便面拉直,竟然长了不少,我咧着嘴对着镜子笑。女王在我背后说,那该死的方便面总算不见了,我讨厌方便面。
女王开始另一段恋情的时候,我的头发已经很长,我突然觉得它们是累赘,经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忍不住剪短了,齐肩的长度,有风的时候还是可以飞起来。
我与女王已经不住在一起。我搬到了公司宿舍。她带着她的小男友来看我。他长得真好看,像一株绿色的植物,柔嫩得能掐出水来。
我问女王,你比他大多少。
她说就两三岁,有那么明显吗?
我说是,你像他小姨。
下次见面她竟然打扮得像个中学生,我说你看起来就像偷穿女儿衣服的寂寞主妇,真无耻。
她竟然像一个小女孩似的笑,真美。我承认我是嫉妒。
她的小男生就坐在一边安静地等我们,像一只静待宰割的羔羊。她不时以热烈眼神回视他,我真害怕她突然变出两颗獠牙,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有一天小男生消失了,我追问不休。
跑了,被人拐跑了,她恨恨回我,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却不信,一定是被她吃掉了,连骨头渣子也不剩地吃掉了。
突然有一天女王宣布订婚了,我骂她骗人,她亮出明晃晃的钻戒给我看。
真俗,我骂道。
她挥舞着手指说,就是俗。
看着这张得意忘形的脸,我恨不得抠掉她鼻梁上那颗讨厌的痣,我早就想这么做。
我问你爱他吗?
她说算是爱吧,就像爱每一个前任那么爱。
我又问那他爱你吗?
她白我一眼说,废话,当然爱,就像他爱家里的每一件收藏品那么爱。
我嘲笑道,原来你只是一件收藏品。
她笑着说,收藏品有何不好,总好过货架上被灰尘掩盖的过期商品。
我理所当然认为她在说我,低声咒骂了一句,悻悻离去。
她在我身后大笑,像个女魔头。
过了些时日她又死皮赖脸找上我,第一眼就瞅到她空荡荡的手指。
钻戒呢?我问。
丢了,她没心没肺回我。
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小床上,她似一条冬眠的蛇,身体冰凉,悄无声息,我轻轻踢了她一脚,她爬起来骂道,我没死。
随即我俩在黑暗中笑成一团,像两个终于修得人形的女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