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我看到那个矮小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整天风风火火的。他虽然矮小,可我却要“仰视”他,因为我总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赵厂长”这个充满“敬佩”和“仰慕”的词语。而父亲当时的风光还不仅限于此。
我出生后的第一百天,父亲在全镇最大的酒店摆了一百桌,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认识的、不认识的、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来了一大帮人。听说镇长、法院院长也来祝贺。母亲抱着我,强颜欢笑地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则一桌一桌地敬酒。父亲的笑容是灿烂的,只不过那笑容不是因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而是以这个大胖小子为由头让自己又风光了一把。
没过几天,一切归于平静。父亲整理了一下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穿上黑色中山装,最上面的一个扣子也扣上了,显得古板又拘谨。对于满大街衣服颜色都是黑色、白色、灰色和蓝色的时代,父亲的穿着已经非常时髦了。父亲挺了挺胸,虽然今天不上班,但父亲依然摆出了厂长的派头,迈着四方步,牵着狗,朝集市走去。
大街上,父亲微仰着头,俨然一副“接见百官”派头。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子路过父亲身边,非常谦卑地叫了一声:“赵厂长好!”父亲点了一下头,继续前进。没走几步,一位老者经过父亲身边,殷勤地说:“你好啊,赵厂长!”父亲将手扬起,算是打招呼了。又走了几步,一个妇女带着孩子,见到我父亲兴奋异常,在离我父亲很远的地方对她的孩子说:“瞧,那就是赵厂长,你以后得像赵厂长那样,知道吗?”父亲假装没看见,但难以掩饰的得意出卖了他。
半小时后,父亲牵着狗走到了集市。集市非常热闹,卖菜的,卖肉的,卖副食品的。父亲调整了一下呼吸,找准了马路的中心线,更加缓慢地走了起来。随即,耳边传来了小摊贩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父亲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过多的反应。这时,一个卖肉的摊贩从自己的肉板上切下了一大块肉扔给了父亲的狗,那条狗吃着美味的“意外收获”,享受着父亲给它带来的“荣光”。父亲朝那个卖肉的摊贩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父亲买了一大推菜回到家里,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意犹未尽。父亲来到我的婴儿床边,看了我一眼。我本能地瞪了他一眼,父亲以为我在和他交流,更兴奋了。我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快点睡去。渐渐地,我的意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