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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有一次回到过去改变人生的机会,你会选择回到哪一年?
如果真有这个机会,我选择回到十年前,我一定不会上那辆车。
可惜,这个世界上最缺少的东西,就是如果。
仅仅过去十年而已,我却早已面目全非。直到现在,我仍会做梦,梦见曾经的一切,然后在醒来后发疯般去确认什么是现实。
可是十年前,我还不是这样,甚至与现在的一切毫不相干,只是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
那年我十八岁,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怀揣着新奇与紧张准备进入大学。我生活的圈子太小,有点小聪明就得意忘形了,以至于忘了,很多时候,光有小聪明是不够的。
这个道理我在一年后才明白。
为了节省时间,我打了出租车,那时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因为上了一辆车,一切都变了。
司机开车有些冲,我又容易晕车,刚上车就闭上眼睛了,快下车的时候才睁开眼。如果是几年后的我,一定会在上车时就发现司机眼中的躁动,他很急,却竭力按捺着情绪。
我准备付钱的时候,突然看见旁边的座位底下湿了一片,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水应该是从后备箱流过来的,是什么倒了?我稍稍抬身看向后面,正准备跟司机说,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了足以震惊我前半生的画面。
后备箱里装的——是一具人的尸体!
我一瞬间失了声,引以为傲的大脑仿佛卡机了,一片空白。
那具尸体本来是冻住的,现在一融化,血水就流到前面了,尸体的头是破的,红的白的混在一起,破碎的脸上似乎还笑着。
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我猛地扭过头,司机的脸离我不过一掌宽,我终于看见了他眼中的情绪,那是残暴。
我屏住呼吸,往后靠了靠,心里已经把古今中外各路神仙求了个遍。
他会不会杀了我?会吧,毕竟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该怎么办?
外面的人群好像消失了,我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我不敢眨眼,指甲死死地扣住手心。
司机似乎有什么顾忌,没杀死我,而是将我打晕了过去。
等我恢复意识后,已经换了个地方。这里很黑,连扇窗都没有,应该是个地下室之类的房间,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难闻的味道,我靠在墙上,干呕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我不敢轻举妄动,在这种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可一直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我会疯的!
我扶着墙站起来,沿着墙摸索前行,试图寻找门的位置。没走几步,我的脑就踢到了什么东西,我生生扼制住好奇心,在心中默念“好奇心害死猫”“不作死就不会死”。
念了几遍后,想活命的心大过了好奇心,我脚上一用力,将脚边的东西踢到一边。那东西似乎很大,翻过时发出了一声闷响,在房间里格外清晰,我才意识到这里的安静,静得只有我的呼吸声。
上帝保佑,我低声说了一句,继续向前走。
又走了几步,我摸到了拐角处,这个房间并不大,门应该很容易找。
这里的墙壁有许多凹痕,我摸到门的时候差点忽略过去。这门没有把手,应该是从外面开的,我只能摸索到混在凹痕里的两条缝隙。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却已经对话着不抱太大希望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认识的人,消失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发现。我靠着门坐下来,迷迷糊糊间又睡了过去。
似乎过了很久,我被人弄醒了。灯光突然亮起来,我条件反射地挡住双眼,以缓解眼睛的刺痛,但很快就有人拉开了我的手,将我压在地上。
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不过这时我却顾不上眼睛了。在我正前方不远处,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是尸体,上已经开始腐烂,眼眶中有蛆虫爬进爬出,是我之前踢开的东西。
眼前的景象刺激着我的大脑,我挣扎起来,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脸上沾过了不知是泥还是血污的东西。我的手指抽搐着,精神已经快崩溃了,不长的时间里见了两具尸体,我根本无法冷静。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我看见了那个司机,他是被人押着进来的,就跪在一个男人面前,那边灯光不明显,我看不清。
司机似乎很恐惧,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我耳中,他在求饶。
“……老板,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老板……”
被称为老板的男人把玩着一把小刀,像是没听见一样。很快又有人进来了,将一管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推进司机的血管里。
司机挣扎着,嘴里还说着求饶的话,但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的嘶吼。他用力去抓脸和身体,皮肉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似乎感觉不到,也可能是被另一种痛苦掩盖了。
我看着他挣扎的动作,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自己人都这样了,我只会更惨。
司机很快就不动了,我听见那个老板轻笑了声。
他走了过来,蹲在我眼前,压着我的人将我拉起来,我没有一点力气,全靠他手下的手支撑着。
老板掏出手帕擦了擦我的脸,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注意到,他其实很年轻,这个年龄能让司机如此恐惧的,要么是靠爹的草包废物,要么显然是个真正的狠人,他明显更接近后者。
就这么一会儿,我已经不敢大喘气了。
他显得很有耐心,笑了笑又说:“我叫易行,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就算他不说自己的名字,我也不敢不出声了。
“段、段悠然”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名字。”他一口就猜出了我名字的出处。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司机:“看见了吗?因为被你发现了他处理尸体,所以他接受了惩罚,他已经死了,是因为你才死的。”
“不、不、不是我……”我根本就没做什么,我哪能想到他只是随口说的。
我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你说,该怎么办?”
“你也去死?不,那太便宜你了,要不是你,他就不会死,你害得我损失了一个手下,你该怎么赔呢?”
我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但他始终掌控着一个度,让这根代表理智的弦紧绷着。
“既然是你害死了他,那你就留下来代替他吧。”我不知道他说的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只是恐惧。
他将我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他说,房间里的那个人和我一样,看见了他们的秘密。
他将我带进去,指着被压在地上的人问我:“想不想活?”
我本能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很高兴,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他把玩的那把小刀:“去,杀了他,你就能活。”
我擅抖起来,想往后退,却被他拦着。我说我做不到,他便抓住我的手,将我硬拉着靠近,刀贴上那人的脖颈上,只是一瞬间,血液喷洒出来,他的溅到我的脸上。
“恭喜你,可以活着了,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后来,我大概是心态崩了,有好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都是混乱的
我不想活了,要是让我知道是那个结果的话,我选择去死。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永远不要有太重的好奇心,可是从那时起,一切都晚了。
若说我一生中最后悔的,就是没管住自己犯贱的手。若我不止那辆车,或许我会和许多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地度过太学,毕业后找上一份喜欢的工作。
他不让我死,我就没有任何办法去死。
有一次易行掐住我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紧,在我耳边轻声说:“窒息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你会清楚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我也可以感觉到你颈间血管的跳动,直到它停下。”
他的力道不重,刚开始除了颈间难受外没有什么不适,慢慢地,我的脸开始涨红,血液直冲头顶,我的呼吸开始不畅,脑子晕乎乎的,我似乎要死了。
不管干什么,都很快颈间的手就松了力道:“这是你唯一能用的方法,但是别担心,你身边的人一定会在这几分钟内阻止你的。我说过,一定不会让你死。”
我捂着脖子咳嗽着,从他决定留下我后,我身边就没断过人,他们监视着我,照着易行希望的去培养。我不知道易行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觉得一个活在阳光下的人染上黑暗格外有趣。
我屈服了,我再也无法忍受被日夜监视的日子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明处暗处看着我。我已经回不去了,两年里我或被动或主动地杀了很多人,我知道了易行的身份,是最令人厌恶的毒贩,我也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
有时候我会躺在罂粟花田里,被这种美丽却又危险的花包围着,悄悄地抹掉眼角的泪珠。
很多时候我都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痛哭一场,不去想一切,可我连个没有人注意的地方都找不到。
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未知,每一个,都让我如临深渊。
我成了他的心腹,他知道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除了他,我再无依靠。
他就是个疯子,他从毒品中获利,用毒品去害人。就这十年里,我已经不知道见了多少个人因毒品死在他手上了,我已经能猜到了,他们,我,都是被他有预谋地牵扯进来的。
十年里我跟着他去过了不少地方,边境,缅北,若不是亲眼看到,我不敢相信会有那么多人吸白面,那么多制毒、贩毒的村庄。
几年前他撤掉了监视我的人,我以为自己终于能喘一口气了,谁能想到,我从来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我们刚到一个地方没几天,他手下的人就来消息说,条子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正秘密往这边靠近。
易行似乎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吩咐所有人离开。
我避开了他们走进了他关人的仓库。里面的人被注射了毒品,这几天都不好过,我走到一个状态还可以的女生面前,割开了她的手臂,将一把钥匙硬塞到她的皮肉下。
“你干什么!”她身边的男人吼道。
我没管他,自顾跟女生说:“这是仓库后门的钥匙,过会儿他们会放火烧仓库,不过警察应该快来了,在这之前,你们得自救,能不能活着就看你们有多大本事了。”
“可是我们已经染上毒瘾,早就没有希望了,活着出去有什么?”女生说。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也是那么绝望无助。
我蹲在她面前,抹掉她的眼泪:“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还年轻,染上毒瘾了可以去戒,这种毒品成瘾性不是很大,能戒掉的。”
她问我,为什么帮他们。我说,于心不忍。
“你冒着这么大危险来,你是卧底吗?”
我低着头,自嘲一笑,卧底?我哪配呀。
“不。”我冷声说,“我是毒贩。”
她身边的男人老早就防着我了,听了我的话,已经不管不顾地大骂起来:“我他妈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怎么?毒贩做久了愧疚了不成,我呸,你他妈的配愧疚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现在献个什么殷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若当初并非我所愿呢。
我快步走出仓库,坐在车上发呆。
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离开,仓库里响起爆炸声,易行坐在我旁边,等声音停了,才跟我说:“你好心救他们,他们却不识好歹,费那么大功夫干什么?”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没有说话,就靠在车窗边上。
或许是因为不想他们和我一样,或许是对一切抱有一丝希望。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希望在哪儿,但我知道,除非易行死,否则我永远逃不脱了。
也许是熬到头了,上天终于眷顾了我一回。
易行和一个越南的老板进行毒品交易,我被那老板手底下的人找上了。
他问我想不想离开,我当然想,做梦都想。但哪有这些好事,易行当年也是这样问我想不想活的,结果呢?生不如死。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难不成你和易行睡出感情了,离不开他了?”
我无动于衷,不想听他胡说,转身就走。
“哎,别走,我开玩笑的。”他拉住我,“不相信我,那我们就做个交易吧,我帮你离开,你和我一起端了他的毒窝。怎么样?”
“你是条子的卧底?”和易行做生意的人不少,毒贩里大概没这么明目张胆地说端了他的。
“看破不说破,你就不想回家吗?”
我确实心动了,可我也是真的没能力:“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其实没有多大权力,不止我你所见到的不少明面上他的心腹,都没什么实权。”
“怎么说?”
“我们充其量只能算影子,必要时候顶锅的,内部的人,在暗处。”
明面上很多人都和我一样,都是曾经因为易行而走投无路的。
这位卧底先生说,会帮我们回去,我信了,尽自己所能帮他搞到了易行的贩毒路线。
之后的事我没有参与,警方付出了多少我一概不知,我只是他们计划中非常小的一环。
后来听卧底先生说易行逃脱了,但他们抓住了其他高层,其中就有我替代的那个女人,按易行对我的特殊照顾,她才像是和易行睡出感情的。
我在缅北待了十年,当年就是偷渡过来的,没有身份,现在靠近国境线时本能地感到畏惧。我突然害怕了,趁警察看守不严时逃走了。
我杀了那么多人,无期肯定没跑了,我活该,但我更宁愿早点去死。
他们说可以带我去见父母,但我不敢了,我没脸去见他们。
他们会怎样看我?周围的人会怎样说他们?说他们有个当毒贩的女儿,那还不如让他们认为我早就死了。
我对不起他们,我不配段悠然这个名字,我永远做不到他们所希望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我摆脱易行了,但我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他的手段我清楚,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再次落入他手中,我得离开。
现在我住在一个贩毒村里,村里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应该不会有人来这边。我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想必不会太久了。
噩梦依然持续着,黑暗也望不到尽头,但很快,我将会带着满身的罪恶坠入地狱。
我不求新生,只求一切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