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诗写性情,惟吾所适
四十一、句句精言
[原文]陆鲁望过张承吉丹阳故居,言:“保佑善题目佳境,言不可刊置别处。此为才子之最也。”余深爱此言。自古文章所以流传至今者,皆即情即景,如化工肖物,着手成春,故能取不尽而用不竭。不然,一切语古人都已说尽;何以唐、宋、元、明,才子辈出,能各自成家而光景常新耶即如一客之招,一夕之宴,开口便有一定分寸,贴切此人、此事,丝毫不容假借,方是题目佳境。若今日所咏,明日亦可咏之,此人可赠,他人亦可赠之;便是空腔虚套,陈腐不堪矣。尹文端公在制府署中,冬日招秦、蒋两太史及余饮酒,曰:“今日席上,皆翰林,同衙门,各赋一诗。”蒋诗先成,首句云:“卓午人停问字车。”公笑曰:“此教官请客诗也。”秦惧不肯落笔。余亦知难而退。公不许。乃呈一律云:“小集平泉夜举觞,春风座上不知霜。偶然元老开东阁,难得群仙共玉堂。”公大喜,曰:“开口已包括全题。白傅夸刘禹锡《金陵怀古》诗‘前四句已探骊珠’,此之谓矣!”
[译文]陆鲁望拜张承吉曾在丹阳居住的屋舍,说道:“承吉善于即景选恰当贴切的题目,内容立意也好。每一句话都不能放到别处。这是才子中最为难得、最为杰出的一点。”我非常喜欢这句话,古代的文章之所以能够流传到今天,是因古人能够针对眼前景物、事件,有所感触而作。就如画家摹画一件物体,点笔描画之处,皆有生气,因此能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话语古代的人都已经说尽用完,为什么唐、宋、元、明等历代的才子还是层出不穷,代代相随,可以自成一家,其风格语气体裁还会使人耳目一新呢?就像宴请一位客人,安排一个晚上的酒席,讲话必须要有分寸,说的话必须和这个人或这件事的实际情况符合,丝毫不能从别处照样搬来,这才是写作的高妙之处。若是今日所吟咏的诗,明日仍然可以吟咏,这个人也可以赠,那个人也可以赠;那么便是陈词濫腔,空套子,没有真实内容,并且是腐烂陈旧之物。尹文端公在制府官署中时,有一个冬天,他召集秦、蒋两位太史和我一起饮酒,尹公说道:“今天的席桌上的人,都入过翰林院,而且又都是一个衙门的,请大家即景各人赋上一首诗。”蒋太史的诗先作成,第一句为“正当中午的时候,受邀赴宴的人停下车了。”尹公笑道:“这诗是写教官请客吃饭的。”秦太史于是有点害怕,不肯下笔写。我也知难而退。尹公不答应,于是只好呈上一首诗:“我们几个人平泉小集夜色沉沉之际举杯畅饮,座上众人都满面春风,十分尽兴,完全忘却了自己是鬓发斑白的老人。宰相元老偶然开了东阁延宾请客,难得这群翰林老神仙共聚一堂,畅饮叙观。”尹公读完非常高兴,评论道:“一张开,便把所有的东西都包括进去了。白居易夸奖刘禹锡的《金陵怀古》诗,“前四句已达到美妙绝伦的境地。”说得就是这神情形啊。”
[笔记]袁枚老先生在这里,论述了如何写好诗的精华,就是要有感而发、去创作。说:善于即景选恰当贴切的题目,内容立意也好。每一句话都不能放到别处。这是才子中最为难得、最为杰出的一点。古代的文章之所以能够流传到今天,是因古人能够针对眼前景物、事件,有所感触而作。就如画家摹画一件物体,点笔描画之处,皆有生气,因此能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话语古代的人都已经说尽用完,为什么唐、宋、元、明等历代的才子还是层出不穷,代代相随,可以自成一家,其风格语气体裁还会使人耳目一新呢?就像宴请一位客人,安排一个晚上的酒席,讲话必须要有分寸,说的话必须和这个人或这件事的实际情况符合,丝毫不能从别处照样搬来,这才是写作的高妙之处。若是今日所吟咏的诗,明日仍然可以吟咏,这个人也可以赠,那个人也可以赠;那么便是陈词濫腔,空套子,没有真实内容,并且是腐烂陈旧之物。
袁牧云:“小集平泉夜举觞,春风座上不知霜。偶然元老开东阁,难得群仙共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