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半夏苼】
一、
在西北偏远的山沟沟农村里,人们会看到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目光呆滞,有时行走在大街上,有时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没人知道她的原名叫什么,只知道她疯了后,有人叫她母母,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叫她母母,当然叫她名字她也不会应的,人们和她沟通要用手势。
母母嫁到我们村的时候是二婚,第一任丈夫据说是得了怪病死了,母母和第一任丈夫结婚六年,不知怎回事没有小孩。第一任丈夫死了后,婆家嫌弃母母是克星,把母母赶到娘家,娘家母亲还在对母母挺好,这时候的母母还没疯。母母手很巧,会在衣服上,手帕上绣漂亮的小花,灵动的动物,远山近水,绣的别致,栩栩如生。
对于一个丧夫的女子,人们是不怎么待见她的,母母整日里不出门,就在家干杂活,绣花,但一直呆在娘家也不是长久之计,母母的父亲和母亲寻思着再给母母说一门亲事,因为是二婚,也不能有多高的要求,只要男人没残疾,能养活一家人就可以。
二、
后来母母从河西边嫁到了河东边,嫁到了我们村,母母的这一任丈夫叫财娃,名字叫财娃,其实家徒四壁,财娃是家里的独子,大概是财娃的父母给财娃取这个名字,希望财娃以后有很多很多钱吧。
财娃有一件轰动方圆几里村子的事件,财娃上了九个一年级,财娃和村里差不多同岁的小伙伴们一同入学,别的小伙伴,小学毕业了,财娃还在上一年级,别的小伙伴们初中毕业了,财娃依然停滞不前,还在上一年级,财娃人长的憨厚,脑子应该是没毛病的,但就是学习不好,但财娃的父亲不放弃,一直要让财娃上学,在他上九个一年级的最后一年中,气死了自己的父亲,财娃的父亲临死前也不能闭眼。
后来财娃就放弃读书了,回家和老母亲种田,财娃转眼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可是没有哪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嫌弃财娃长的矮又不好看,满嘴黄牙,家里还一穷二白,财娃和父亲(作者父亲)的年纪差不多大,那时候姐姐(作者姐姐)都五岁了。
辗转间经媒人介绍认识了母母,两个人结婚,这一年母母三十岁,财娃已经三十二岁了,结婚一年后财娃的母亲去世,家里仍旧家徒四壁,只有三间土墙茅屋房,虽然财娃的父亲和母亲死了,但到底是结婚了,没有打光棍,过个三五年有个孩子,日子会越过越好的,那个年代也没有什么别的经济来源,只能依靠种田,不过也是靠天吃饭。
财娃和母母婚后的小日子也过的去,只不过在财娃母亲去世后,财娃可能有点受打击,爱喝酒,一喝醉就打母母,母母也不吭声,还是家里家外忙碌着,两年后,母母怀孕了,有个小娃娃在肚子里,财娃对母母也还好,不打也不骂,转眼孩子出生,还是个儿子,财娃和母母都很高兴,不过这个小孩只在世上活了半个月,就夭折了,具体夭折是什么原因,没人知道,只知道孩子断气时全身有黑色的斑点,嘴巴是黑紫色的。
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夭折,在这个档口,母母的娘家父亲也去世了,母母受到了双重打击,后来人们在看到母母时,母母经常自言自语,叫她她也应,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除了爱自言自语,母母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过了两年,母母又怀孕了,不过在这两年中,财娃脾气也越来越大了,也不下地干活了,经常喝酒,喝醉就打母母,母母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泣,娘家父亲死了,没有人做母母的靠山,这一胎孩子母母精心养着,到怀孕快八个月临盆的时候,母母还要在田地里干活。
有一天,母母从地里回来做饭晚了,财娃又对母母一顿暴打,路过的邻居听到母母的求救声,接生婆赶到母母家的时候,母母双腿流着鲜血,肚子里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男婴引产下来没活成,母母从此以后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母母家住在一片山坡上,即使被财娃打死,也不会有人发现。
从那儿以后,母母自言自语的更严重了,那时候农村的经济稍微好起来,但是母母和财娃却过的一年不如一年,母母被财娃打的常常下不了地,财娃也不种地,家里时常连粮食都没有,有好心的邻居送点吃食过来,都被财娃夺走了。
三、
后来财娃不知道去哪儿了,某天人们看不到这个喝醉酒,打母母的财娃,财娃一走,母母的日子还稍稍好过点,母母把家门前的一块地刨好,种一些平常吃的蔬菜,村里给母母评了个特困户,每年给母母一些粮食,母母的日子还过的去,那时候姐姐(作者的姐姐)喜欢绣花,母母还常常教姐姐绣花。
村里的叔伯们和财娃的年纪相仿,人们不忍心看着母母饿死,经常接济她,眼看着母母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失踪了三年的财娃又出现在村子里了,母母没有把财娃拒之门外,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男人,人们猜测财娃可能出去找别的女人鬼混了,看财娃没钱,可能又嫌弃他了,他走头无路又回来了。
人们也以为财娃会改过自新,可是家暴这种事就和出轨一样,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母母的日子比从前更加艰难,财娃常常不着家,一回家就是问母母要钱,没钱财娃就打母母,财娃出去喝酒,找女人,可是母母也没有地方可去,娘家还能回吗?娘家的母亲年纪也大了,不能成为母母的避风港。
村委会的村官们对财娃的行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次财娃打母母,打的太严重被警察局的带走,关了半个月又放出来了,毕竟人没有被打死,财娃在家的时候,母母去村子里乱窜,村里的小孩子还是喜欢母母的,母母看到这些小孩子会痴痴的笑,人们猜测母母是想夭折的两个孩子了。
我的弟弟(作者弟弟)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地的大事,一天中午家人都在睡午觉,弟弟不知怎么跑出去了,等父亲和母亲醒来满村找弟弟,找不到,找了一天一夜没找到,村里人都帮忙找也没找到,就差报警了,人们也没在意常常在村子里乱窜的母母,第二天早上,母母背着弟弟回到了村子,父亲和母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问弟弟母母带他去哪儿了,弟弟说母母背着他趟了一条河,才知道母母是背着弟弟回娘家看望老母亲了,弟弟还说母母背他去镇上给他买了一根棉花糖,弟弟想睡觉母母就让弟弟趴在母母的背上睡,这件事过后不久母母娘家的老母亲就去世了。
过了两年财娃又一次消失了,这一次财娃去了哪儿人们已经不再意了,每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只是母母一天天自言自语的更严重了,常常跑出去几天看不见人影,回村时衣衫破烂,疯疯癫癫,眼神涣散,村里的小小孩看见母母会哭,像我和弟弟这样大的小孩见过母母原来的样子是不害怕的。
母母还经常和我们一起玩,玩的时候就像小孩子一样,自言自语,有时候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大,像是在骂什么人,仔细一听是在骂财娃。
母母的力气很大,刨地,挑水,背木头比男人还厉害,村里的人们会常常叫母母去帮忙干点活,给母母吃上三顿饭,有时候母母跑到村民家中,主人家会给母母一口饭吃。
四、
2008年汶川大地震,母母家的三间土墙茅屋房彻底倒了,即使村里拨出一部分款,母母自己也没钱修新房子,母母的失心疯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后来村里的村官们把母母送到镇上的敬老院。
在敬老院里母母经常跑出去,可能是敬老院的饭吃不饱,母母跑到村民家中,要碗饭吃,有时候主人家让她干点活,回敬老院的时候给她包点吃食。
母母一天天老去,时常在村子里乱窜,冬天的时候手上裂开好大的口子,有一次姐姐回娘家,母母跑到我家来要饭吃,姐姐看母母的手裂的口子太大了,给母母擦护手霜,护手霜用了快半瓶,手还是很粗糙,母母拿着护手霜的瓶子闻一闻,又看看,走的时候母母做手势,让姐姐把那半瓶护手霜送给了她。
2012年的时候,财娃又回来了,据说财娃跑到哪个地方给那家的寡妇女人免费当了几年劳动力,那家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寡妇女人嫌弃他老了,不中用了,又把他赶走了,财娃又一次无家可归,只能回到村子里,财娃不是什么头条人物,自然引不起人们的热议,财娃还算聪明,跑到村委会找村长要了村子里果园旁边的几间房子,帮忙看果园,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处。
村子里谁家过红白喜事,主人家请不请他,财娃都去帮忙,有时送礼,有时没钱就不送礼,免费蹭几天吃喝,人们也不会在意,只是不让财娃再喝酒,村里谁家要修房子,谁家要砍木头,都叫上财娃,干完活给财娃一点工钱,财娃也能勉强糊口。
西北的冬天很冷,母母常常从敬老院跑出去,在镇上的大马路上,在村里犄角旮旯乱窜,谁家在烤火母母也凑上前去烤烤火,问主人家要点吃的,村民们看母母穿的太单薄会把家里不穿的衣服给母母,有时候给母母做手势让她回敬老院,她回去没几天又跑出来了,后来敬老院也管不住她,就不让她住敬老院了。
这下母母没地方住了,敬老院让村里的人把母母接回村子里,村委会的村官们也不能不管母母,可是怎么管,也是个问题,后来不知道是谁提出来,让母母和财娃一起看果园,村长觉得是个好主意,可财娃不愿意,村长吓唬财娃,不愿意和母母一起看果园,就只能让财娃滚蛋,让母母住果园旁的几间房子,财娃也老了,怕自己再一次无家可归,只能答应了。
现在人们上山干活,下地插秧,经过果园旁边的房子时,常常看到母母一个人坐在马路边大声的自言自语,仔细听,听不出来是骂谁。
【21天无戒训练营第十九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