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冬之城

东周列国流水账

临冬之城

燕地在北,苦寒贫瘠之余,长年累受山戎侵袭,国力难以比肩中原各国。当周王室衰微,中原列国各起兵事谋夺霸业时,燕国并无余力参与。而中原却不曾像对待秦楚一般,将燕国视为蛮族,究其来历可知是因为燕国始祖召公之故。

姬奭,西周宗室,辅佐周武王灭商后,受封蓟地。武王死后,以周公旦和召公共同辅佐幼子成王执政,二人分陕而治,召公主管陕地以西,周公旦主管陕地以东。自文王起,召公历任四代周王,执政四十余年,开创了颇有史名的“成康之治”,是八百年周王朝的奠基人之一。

召公在周辅政,遣子姬克赴燕管理封地。燕侯姬克之后历经数代,累累史书中,燕国几无可陈之事,中原诸侯各自混战,难有燕国只身片影,可以猜测,盖因燕国国力不扬之故。比较一番可以发现,燕国国情与地处南方的吴国略有相似,吴国同为周王室宗伯,吴王寿梦之前的事迹没有见诸史书,只知开国始祖太伯和虞仲为避位而逃往时处蛮荒的吴地。

燕国贫弱,甚至险遭山戎灭国。燕庄公时,山戎侵犯燕都蓟城,燕庄公无奈求齐,作为“攘夷”的桥头堡,齐桓公自然不会坐视燕国沦陷,亲自率军北上救燕,山戎旋即败退,齐军追至孤竹乃还。燕庄公感激涕零,战后亲送齐桓公至齐国境内。齐桓公以周礼不允诸侯迎送出境,将燕庄公所至之地尽送燕国。燕国随后蓄力多年,至燕昭公时国势渐强,频频向东胡用兵,夺得东胡之地,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筑起燕长城抵御戎狄。燕国虽无力南下,却也在“尊王攘夷”的大旗下得益颇多,在与山戎多年征战中,渐扩北地。

前403年,三卿分晋,时间进入战国。彼时燕文侯在位,率先采纳苏秦合纵之计,资助苏秦前往他国游说,苏秦也不负众望,先后说服赵肃侯、韩宣惠王、魏襄王、齐宣王和楚威王加入合纵抗秦东进之列,并挂六国相印,亲自担任纵约长。燕国沉寂数百年,借苏秦之力得以开始介入逐鹿中原的战争当中。燕文侯去世后,其子燕易王继位。齐国趁燕丧君,出兵夺燕十城,苏秦使齐,劝说齐国归还了燕国的城池。可见苏秦对燕实有兴邦定国之功,因此燕易王甚为倚重苏秦。后来苏秦因与燕易王之母私通,害怕加罪而逃往齐国。反观苏秦在齐大力鼓动齐宣王筑宫殿建林园,倒有替燕消耗齐国国力的嫌疑,故此我们猜测,私通燕易王母是假,为燕反间于齐恐怕才是真相。

前323年,魏、韩、赵、燕及中山国互相承认王号,史称“五国相王”。燕易王死后并无谥号,只称“易王”,这也是燕国与其他诸国的区别之一。燕惠侯之前多无名无谥,惠侯后多有谥无名,所以我们不难理解,为何战国中叶国势渐起的燕易王和燕王哙没有谥号传下,实是燕国有其传统。

两年之后,燕王哙即位,他主导了燕国历史上最荒诞不经的一件愚蠢之事——禅让子之。子之主掌燕国大权,燕王哙听之信之,有臣下进言燕王哙把王位禅让给子之,梦想拥有尧舜贤德之名的燕王哙深以为然,于是主动将王位禅让于子之。太子平与将军市被密谋夺回王位,兵败被杀。齐国认为有利可图,出兵攻燕,燕国百姓箪食壶浆以迎齐军,齐军入城杀了燕王哙和子之,燕国陷入两年无君的内乱局面,外有齐赵两国争立燕君,燕国一时混乱不堪。直到前312年,赵武灵王成功护送公子职返燕,燕国君民拥立公子职为王,燕国乃定。公子职即为燕国数百年来第一雄主燕昭王。

燕昭王即位后励精图治,意图振兴满目疮痍的燕国。门下老臣郭隗以买马献骨的故事谏昭王,昭王于是厚待郭隗,并高筑黄金台罗致天下贤才。此事传开后,各地士子纷至沓来,有齐阴阳家邹衍,有由赵投奔而来的剧辛,而从魏国赴燕的乐毅则彻底帮助燕国走上了巅峰。

乐毅是魏国名将乐羊之后,少有学名,兵法尤为出众。乐毅以魏使出燕国,燕昭王礼遇有加,请乐毅仕于燕国,乐毅感于昭王之诚,遂留下任为亚卿,燕昭王委以国事军政。乐毅改革内政,整顿军事,燕国经过修整,国势蒸蒸日上。时齐国主动破坏连横西向攻秦,而后转向灭亡了地位举足轻重的宋国。燕昭王见机遣使联络诸侯,诸侯不愿见齐国吞宋坐大,并成五国联盟攻齐。前284年,乐毅统率燕国兵马南下,秦与赵、魏、韩各遣一将东进,楚国北向进军,齐国陷入四面楚歌之境。齐泯王情知此乃危亡存亡之际,于是尽起齐境之兵,然而浦一交战,齐军一触即溃,接连败北,之后齐主力被全歼,齐泯王率败军仓惶逃回齐都临淄。乐毅厚赏四国后,自率燕军直捣临淄,一口气攻下齐都,半年之内,连下齐国七十余城,仅剩莒和即墨二地。乐毅志在灭齐,故在占领区均设郡县,稳扎稳打,对余下二城只围不攻。燕太子受骑劫挑唆,向昭王质疑乐毅三年不下莒城和即墨,污蔑乐毅有不臣之心,燕昭王一气之下鞭笞太子,使节杖往齐地封乐毅为齐王。乐毅愿死不受,从而更加尽心为燕。燕昭王实为豁达明智之君,与乐毅君臣惺惺相惜之情更堪称千古楷模。

前279年,燕昭王逝世,其子燕惠王继位。燕惠王向来与乐毅有隙,又中齐国反间计,遂改任骑劫为将继续围困齐国。乐毅恐遭燕惠王诛杀,悄然逃往赵国。即墨守将田单苦守多年,见计生效,趁骑劫上任燕军军心不稳之际,以火牛阵大破燕军,骑劫战死。随后齐故地各军突起,很快光复了全部失地。至此,历时五年的灭齐一战,燕未能竟全功,燕昭王与乐毅的苦苦经营在燕惠王手上终化为了泡影。后来,燕惠王还特意遣书致歉乐毅,书中颇有责备乐毅奔赵之事,乐毅回致《报燕惠王书》以表拳拳忠心,反讽燕惠王听信谗言导致灭齐一战前功尽弃之过。乐毅为报燕昭王知己之恩,余生不事赵国军事,只以望诸君之位终老赵国。

燕惠王八年,成安君公孙操弑君,燕武成王立,十四年后去世;燕孝王继位,未及三年而卒;其子喜继位为燕王,即燕国末代君主燕王喜。

从燕昭王中兴,横扫齐境国势威望达到顶峰,燕国方历四代君王约五十余年旋即走向毁灭。前227年,秦军兵临易水,燕太子丹密派荆轲和秦舞阳以献秦降将樊於期首级及督亢地图为名,入秦宫刺杀秦王政。失败后,秦军借口遣王翦伐燕,前226年破燕都蓟城,燕王喜只得避难辽东,割太子丹人头献秦以求和,天下皆怜太子丹。前222年,苟延残喘的燕国未能逃避灭亡的命运,王贲破辽俘虏燕王喜,延续824年的燕国,灭亡。

燕国以北境之寒,数百年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应合了春秋战国史里边国多虎狼之师的特点。面对实力雄厚的秦国,燕国一后起之秀,实难望其项背。而燕国在战国末期的奋起之姿,确是中华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燕昭王施政整军的经验也为后世多家帝王反复称赞和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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