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海,拿走了荷西的生命,也拿走了三毛一半的灵魂。
三毛的灵魂,似乎分为了矛盾而又和谐的两半。一半,爱着自己。一半,爱着他们。
曾看过一篇书评批判三毛一辈子被爱情拖着走,失去了自我,不懂得自爱。我认为这说法实在是有失偏颇。在“云在青山月在天”章中,三毛说:“我很方便就可以用这一支笔把那个叫三毛的女人杀掉,因为已经厌死了她……”当“朋友”,“粉丝”侵占她的生活,扰乱她的自我时,她可以爽快地把自己与外界斩断,一个人穿着溜冰鞋在人民广场飞翔,一个人把自己反锁在家里织毛衣,享受一个人的孤独。这是三毛的感性和浪漫,那么真诚热烈,没有人能阻止她爱自己,也很难再有人拥有这么强烈的自由不羁的灵魂。
再说,她在爱情中迷失了吗?失去荷西之后,她的确一段时间悲伤欲绝,不知西东。但是,对哲学稍有了解的我感觉到了与她理性的共鸣。悲伤胜过对死亡的恐惧,但她并不逃避,这是坚强。更有争议的是,这本书里,提到了多少次梦?多得数不清楚。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说:“很多人总是在面对自己的生活前,就放弃了将它解释成你想要的样子的权利。”于是,是“梦”,现实中或是潜意识中的梦,将三毛带离了崩溃的边缘,让她重新理解自己的宿命。梦,虽可能是书中艺术化的表达,但她将迷失的自我拉回正轨的过程,却朦胧地传到我们心中,只有读过才能懂,读过也不一定懂。
言归正传,“梦”的最后,即“梦里花落知多少”章中,是这样写的:“在那个炎热的午后,花丛里,一个着彩衣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漆着十字架,漆着四周的木栅。没有泪,她只是在做一个妻子的事情—照顾丈夫。不要去想五年后的情景,在我的心里,荷西,你永远是活着的,一遍又一遍地跑着在回家,跑回家来看望你的妻。”多么诗意的表达。是自欺欺人吗?不,这恰好是梦醒的象征。在她的灵魂中,死彻底换了一种面目,这是她想要的样子。看似荒谬,但确实是换回自我的博弈……
以上,是爱着自我的一半,以下,是爱着他们的一半。
另一半爱,是爱情,是亲情,是友情。这直击心灵,独树一帜的鲜活情感,令人羡慕,令人敬畏。我曾想如此热烈地爱一场,直到可以义无反顾地说:“我愿你可先我而去。”可我如此卑怯……但她做到了。“不死鸟”章中,讲述了这份爱的力量:“要荷西半途折翼,强迫他失去相依为命的爱妻,即使他日后活了下去,在他的心灵上会有怎么样的伤痕,会有怎么样的烙印?如果因为我的消失而使得荷西的余生再没有一丝笑容,那么我便更是不能死……毕竟,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留下来的,也并不是强者,可是,在这彻心的苦,切肤的疼痛里,我仍是要说—为了爱的缘故,这永别的苦杯,还是让我来喝下吧!”是多深的爱,在失去时的痛苦能超越死亡,又是多深的爱,在超越死亡的痛苦面前给予无助的人活下去的力量。
若苦,反衬出爱的甜,那么极致的甜,则更震撼人心。我想到这一对在撒哈拉时的浪漫,是只言片语无法表达的,(但这是《梦里花落知多少》的书评啊)我只好再次引用本书的文段:“摸着黑去捉螃蟹,礁石的夹缝里两盏濛濛的黄灯扣在头上,浪潮声里之听见两人一声声狂喊来去的只是彼此的名字。那种喊法,天地也给动摇了,我们尚是不知不觉。”穿透心灵,天地失色的爱情,是给世俗,冷漠的人世沉重的一击。有没有发觉,我们喜爱三毛,羡慕三毛,却不敢,不愿做三毛。除却她背后的一点疯狂,这个纯净的人儿活得潇洒。我们不愿做三毛,因为害怕在矫揉造作的世界里成了祭品。
人,可能总是矛盾的集合体吧。脆弱与坚强,绝望与希望,现实与梦境,看似矛盾,又密不可分。那一半的灵魂,最终又去往何方?我不说,也说不清楚。朦胧的散文之美,热烈的爱情史诗,终归在梦里,花落知多少…
致—永远的三毛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
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邹淦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