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1987年10月8日当的兵,入伍证上是这样写的。走的时候稍微晚于这个时间,看走那天和几个来送我的同学一起的合影,有一个来自成都的同学,只记得姓沈穿着时髦的白色棒针毛背心,应该是11月中旬左右。
少年时的友谊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人生被命运的琴弦所拨弄,奏响下一个音符的时候,再回首过去,身边的人如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少年时代的感情,也是因为单纯所以念想来得也是多了一些。照片上的四个人,现在还玩在一起的还有姜昇同学,我们从小就是朋友,还是拜过把子的,就差鸡血没有完喝。时间就像缰绳,紧紧的把我们捆在一起。
走的前一天和朋友们嗨皮到很晚,说好了不要送,其实说的是瞎话。心里面还是喜欢着几个女孩子,一心想风流倜傥的我,还是希望那个窈窕的身影能出现在人流里。
走的时候照例的是锣鼓喧天,披红带绿,有人上去讲话,有人上去致辞,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得了,反正都是一些假而大的废话。代表我们新兵讲话的是县中毕业的樊干事,现在想来老妈没有安排我上去露脸,给接兵的干部留个好印象,也真是她老人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不然作为高中念不下去的我,也可以上去表演一番好男儿投笔从戎,报效祖国的浮夸。
多数时候,其实我们都容易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是假话,表演久了也许生活就成了舞台。为什么去当兵,说起来是个笑话,感觉那会好像正是鬼见愁的年龄,读高中都要靠开后门,那会考大学才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对于智力平庸的我来说,那是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那个时代,考上大学就是赵家人一步天上,一步地下。而对还没觉悟到明白人的前途不过是自身时间逻辑的投影的我来说,青春期的叛逆一半是荷尔蒙的作用,另一半也是对未来的惶恐。
不当兵,未来就是工人。要是早晓得剑南春要搞改制,工人也是百万富翁,这兵不当也罢。可惜的是那时候在酒厂上班,都被叫着端土簸箕,被叫着酒厂的二流子,那都是90年代的后话。这个时候在国有五小企业里,它还排不上号,不过也隐隐约约有了得志的架式。至少接兵干部收礼都只收剑南春,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好在那个时候还是送不送由你。
对于读多了战争文学和历史书籍的我,从小看电影不是《南征北战》、《小兵张嘎》就是《列宁在十月》和《啊,海军》,连名字里也有个军字,外带回来还有个好工作,当兵好像也是命运的必然,再说了,少年时期的梦想,还是有穿上绿军装这一环节在这一时刻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就像上刑场之前要好酒好肉的喂饱了再拉出去,生平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吃壮行饭。吃了些什么记不得了,但是吃饭的气氛到还时常浮现在心头,多数人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马上就要登车离开家,离开故乡,离开这熟悉的环境,我想对于多数都是第一次离家远行的我们,和平年代虽然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但是,此刻被未知命运所裹挟的惶恐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稀里糊涂的上了车,周围已经是车上车下哭声一片,呼儿唤娘之声此起彼伏。不想让自己太脆弱,我到是一早就和父母朋友说好了不要十八相送,此刻呆坐在大巴车里,眼里也是包满了泪水,只是还没流出来而已。
车子慢慢的启动起来,开道的警车打开了警灯,送行的人群渐行渐远,熟悉的城市随着车速的加快变得越来越模糊,车厢内的哭声离开了亲人的加持逐渐变成了抽泣,而我看着窗外的景物还来不及擦干眼泪,熟悉的校门一闪而过,突然之间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这一刻忍不住泪流满面。
再见了,还来不及开始的初恋!再见了,美丽的象牙塔!再见了,亲爱的朋友!从此,这个懵懂的少年将第一次独自面对这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