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就像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在天上逛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它,徘徊在我脑海里,这幅图画如此自由,和乐。随着眼前一层薄薄的灰雾,一起罩住了我的双眼,当眼睛再次明净之时……
“花好看,和祖父一起漂漂亮亮的!”一个身着淡红色衣服的小女孩,踮起小脚儿……渐渐的,她的身高变了,样貌变了,性格变了。祖父入了土,她离了家,分分合合,起起落落……在某一个瞬间,我想了解她更多一些。
这个季节的樱花特别美。树枝妖娆妩媚,它的百世余芳沁入精致的窗棂,透过复古的木板,一缕缕的,流入蜡烛那洁白的挺得笔直的身躯。我知道这是哪里,踱步到门前。咚咚咚……那时的她,也是小有名气,但在我心里,她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一位坚韧不屈的革命斗士。所以,当然会有着些许紧张。
白色的上衣,靛青的裤子,朴素不失典雅。一些金黄的、丝一般的、稍微有点纷乱的额发在额角投下了它的影子。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笔,几分吃惊的看着我:“日本人?”我答道:“啊?嗯……您好,我是当地的报社记者。”她转身,露出一个很温馨的笑:“进来吧。”这一笑连嘴角的弧度都那么完美到位,祥和的眼神,让人无法移开,是的,就这样被吸引了,笑萦绕在心头,抹去了我的焦虑与不安。
小二层,在地板上,有着我印象中一模一样的小方桌。她坐在靠外的一侧,窗外的樱花零零散散的开着,延进了阳台,仿佛要终日守护着她,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突然,看到了她瘦弱的身躯…… 桌上的信,被翻破了好几封,棕色的外表载满了回忆。摆在桌中央的,是一本书,“街上虽然已经响着木屐的声音,但家屋仍和睡着一般的安静。我拿起笔来,想要写点什么……”我不知不觉的念起了上面的文字。她貌似没有注意,只是倾身给我倒着茶水。我嘴里又忍不住冒出几个字:“孤独的生活。” 她楞了一下,这一楞,茶溢了出来。我迅速将桌上的信和书拿起来。“啊,抱歉!”她迅速地放下酒壶,用布使劲地擦遍了桌子。她脸颊上透着熏红:“非常抱歉,让你担心了,谢谢。”双手微颤着接过这两打儿东西,她用手抚平了角上的褶皱:“没湿。”她缓缓的将这些东西捧在手中,捂在自己的心上,仿若万斤重。我下意识的感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尴尬的氛围弥漫开来。
我真挚地对此道了歉。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你知道这些简简单单的纸对我意味着什么嘛?”“对家乡、情人所寄予的思念,以及对革命的信心?”我答题式的脱口而出。她的话,让我心情舒缓许多:“很高兴,我能有像你这样的“外地”读者,不过,你答对的,只是一部分。”她轻轻放下这些“文物”,它们再次待在了樱花香与浓郁茶香浸润的桃木桌上。“我们,被称作是文人,是因为我们有着非凡的思想主张。但是,在这个时代,我们有一个共同的任务,就如同老师说的一样,我们是要用笔去战斗的人。”她虽然这么说着,但我仍想起了对她的一些评价。“她,是那个时代的馈赠,是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她的文章相当英武,但是写作时,感情胜过理智。”……无论如何,我心里明白若以现代人的身份去看待她的话,无疑是有着种种矛盾的。所以,应该静静去聆听她的诉说,毕竟年代不同。这个黄金时代,宠爱着她,又抛弃了她。尽管命途多舛,但在她身上所展现的,是一种顽强不屈的意志与女子所特有的坚韧!
阳光掠过她的肩膀,悄悄抹掉了足迹。她沉默了许久:“走吧,去外面逛逛。”
她顺手拿出一支烟来……“这里,没有祖国那样的风味与烟火,时常会感到孤寂。”她望向遥远的西方,那里,是我们的家乡。“《商市街》也好,《弃儿》也罢,我坚信我的抉择是对的,我也期待着三郎可以明白,我们的路不同。但是,目标是一致的……”实际上,她刚来神保町时,也是迷惘且无助的,时间让她学会了成长。在这一路上,看到许多小铺,卖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她满眼泪光,对此我无能为力,只有无尽的同怜与慨叹。
回来后,她点开了蜡烛,上面冒着紫红色的光芒,燃烧着樱花的馈赠,映射着萧红满满的憧憬。她坐在桌子旁又开始了写作。那一个瘦弱的背影前,是一个威武的身躯。当我欲离开时,她叫住我:“等等,请……麻烦一下,帮我把这两封信送到邮政局。”“可是……我可以送到的,放心吧。”她那样的愿望,我不忍心打破——鲁迅那时已经不在了,她和萧军之间的感情也……
在去邮局路上时,我更加敬佩起她来。走的匆忙,还有好多问题没问,但也,不想问。我不知不觉地又走回去了,透过窗子,看到她躺在一楼的桌旁,换上了黑色的衣服,伸出双手,举在眼前,描摹着什么,像是星空,又像是,中国的轮廓……
“这个时代不会愧对您的。”
走前,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