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天空突然暗下来时,我正在老城墙根下读一本泛黄的旧书。起初只是风卷着碎纸片在青石板上打转,接着便有铜钱大的雨点砸在书页上,洇开一个个透明的圆斑。这便是我与今年第一场阵雨的邂逅——从来不讲礼数的,带着某种蛮横的可爱。
城砖很快被雨水浸成深褐色,像被重新勾勒了一遍轮廓。雨帘中奔跑的行人变得模糊,他们的身影在商铺雨棚下折叠,又展开。某个穿红裙子的姑娘突然停下,仰着脸让雨水冲刷睫毛膏晕开的黑色痕迹,这个画面让我想起童年养过的金鱼,它们总爱突然静止在水中,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雨势最急时,护城河里浮起无数气泡,像有隐形的孩童在下面吹肥皂泡。梧桐叶承受不住水珠的重量,每隔七八秒就"啪"地抖落一串银珠子。卖莲蓬的老汉缩在报刊亭转角,湿透的草帽檐滴着水,却仍固执地摆弄那几个没卖完的莲蓬,剥开的青莲子在水光里泛着象牙白。
二十分钟后,云层突然漏下一束阳光。水洼开始蒸腾起带着柏油味的热气,麻雀从香樟树密叶里钻出来,歪着头啄食被雨水打落的槐花。最奇妙的是电线上的雨滴,它们排着队往下跳,每一颗都在坠落途中把整个世界倒映得支离破碎。穿胶靴的小孩专挑积水处踩,溅起的水花里藏着微型彩虹。
此刻咖啡馆的玻璃窗上,雨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穿红裙的姑娘拧着头发走进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阳光里变成金线。我突然理解为什么古人说阵雨是"天公掷骰子"——这倏忽来去的任性里,藏着比绵绵细雨更生动的生命律动。当最后一片雨云游过钟楼尖顶时,整座城市都像被重新淘洗过的瓷器,连阴影都变得清澈。
那些转瞬即逝的清凉,终究比恒久的荫蔽更让人记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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