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吃湘菜,西芹拌炒的小黄牛肉、大块敦实的驴肉、腐乳汁浇得锃亮的猪蹄胖、一劈两半平躺的鱼头、块头小却格外入味的野鸡肉,无一例外地浸在铺天盖地的辣椒中。辣椒也有千万种,红的绿的尖头的圆头的,辣出万种风情。像一个危险的吻吻得嘴唇刺痛,时而疾风一样从喉咙扫过,或者干脆猛地在胃里燃起火把。
辣就是一道菜的荷尔蒙,我从未在其他任何或咸或鲜的菜中感受到如此强大的生命力,进而在吃的同时也受到了这种生命力的感染,变得兴奋而机敏。
心情热烈的时候,生活没那么坏。
实在辣得不行,就找了点水果。橙子大概是最敏感的水果了,随便轻轻一掐,她躁动的香便恨不得占领空气的每个缝隙。如果说榴莲没人动都肆意地散发体味是自嗨的话,那橙子就是自闭而自怜。和认识的很多人一样,平时包裹得冷峻,稍一弹碰,立刻发作。
发作的是恨不得整缸倒出的委屈和哀怨,柔弱的文字表达自己的偏激和孤独,一回头则红着眼怒骂生活,转而沉寂下来,用温柔来掩饰无能。
人生是不是有个阶段内在裂变得过快,很多想法蹭蹭地长,却脆而易断。自我认可与自我否定、自我推翻与自我重建都频繁进行。在这诸多有意义无意义的挣扎后,何时才能有一个圆满的答案?
浏览了几个姑娘的主页,同是无限诗化自己生活的类型--------钟情草木、热爱诗书,却也都有细腻心思带来的副作用-----常常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质问自己、质问爱人、质问命运。“岁月必从清新走向建设”,一直记得这句话。湿漉漉的文字终将归于洗练,但那时一定会想念,曾经对生活、对爱情最用力的热情与任性。
那种想念,就像想念咕嘟咕嘟冒泡的串串香、想念滋啦滋啦泛着油光的铁板五花肉一样------你对各种刺激味蕾的食物有着用不填满的胃口,就像你对爱情、对生活有着永不餍足的梦想和野心。为了不做一个未来可期的胖子,我算浅尝了饥饿的感觉。是很难受,胃里无穷无尽的空虚,嘴中淡然无味,甚至脑子空空不愿思考,唯独心情是愉悦的。不仅是因为降低的千克数字,更是因为每分钟与欲望的较量都没有败下阵来。
所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会有一天,就像终于忍住了胃的寂寞一般,可以不再急不可耐地扑向所有诱人的东西,也不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掌控自己的节奏,抵制住对结果的过分贪婪,自然会吸引曾汲汲渴求的-------不论好的人或好的事情。
而坚持执念的,就拿感情来说,世间从不缺健忘凉薄的人,而更多的是无法自拔的男女——被卑微的自尊、绝望的狂喜、无望的等待反复捶打。他们更需要内心的力量,才不至于苦苦吊着爱情的稻草,以为那就是整个命运。
同样的,这执念还有对对错的偏执。想起小时候每逢看电视剧总是会追着问剧中角色是好人还是坏人。从非黑即白到渐渐明白人性的困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诞而有趣。而发现人性的悲凉无疑让控诉者们更加绝望,那么放下争执绝对的对错,或者自生自灭。
所以给生活吃点辣吧朋友。不必担心还没有积累和具备所需要的接受能力就迫不及待地去观光,造成时机错误。不必再不断叩问自己这样无知的年轻是否会辜负远方的丰富。趁年轻,事半功倍,感触最深,不易遗忘,还有故地重游的机会。而别窝在原地,把时间交给无穷解的感觉世界。
我的一个朋友说,“书读得多,太会计算机会成本,也许未见得好。谁的人生不曾过一段隧道呢,由明入暗,又从暗到明。人生实在太多矛盾和不解,不见得谁一定更高明,柳暗花明是惊喜,也计算不来。过去对各种困惑刨根问底的态度,曾使我自己痛苦。也没想到今天自己执念会渐淡,一段段路自己真实走过来,仿佛已是从今后,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
可笑的是,不久之后,这段文字就被一个公众账号抄袭,博主似乎还是一个知名的珠宝行业从业人员。
当年读《我与地坛》而判断出家边行道树的学名时,简直兴奋得不行。后来也是这样,现实与文字的重叠感令我无比迷恋。去什刹海,去三里屯,去鼓浪屿都是为了重新在哪怕是初中时看到的散文小说中再走一遭。臆想的情境被一一推翻或印证,文字的记忆像气味一样挥之不去。我钟爱写实的文字,而非呼啸疼痛的文学。后来变成所谓文艺青年,开始玩弄感觉,偶尔透过气来嘶吼两声---比如现在---然后继续沉陷于感觉。
所以,以上,就都当我是放屁。针对的,是曾经和将来的我。
当然,文青的世界,即使有屁,也要避而不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