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H的眼神跟鹰一样犀利,凡是视野所及,没有细节能逃过她的法眼。但它没有鹰的咄咄逼人,大多数时候柔和自然。双瞳乌黑透亮,可剪秋水。《老残游记》里刘鹗写王小玉的眼睛“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这段描写与DH的眼睛在我脑海里是一对一的联系。她习惯画碳素一样黑色的眼线,从眼头开始,不超出眼角,干净利落、一笔到位。她的眉毛天生有微微上扬的眉峰,轻描淡画,不似峨眉,却胜翠羽。她画过一个桃色的眼妆:眼角加了些桃色的眼影,缓缓晕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春日微醺。
《诗经》中的美人大都活在人间烟火、俗世尘嚣中,远远不是小龙女般纤尘不染。DH身上的烟火大概来自厨房。她给我做过一次茄子烧肉。茄子切花,肉剁泥,油盐酱醋蒜葱一样不少。下厨的过程我忘了,味道还记忆犹新。我觉得自己此生都做不来茄子,不是糊了就是没熟,不是油兮兮就是寡淡无味。她的茄子油一滴不多,盐一粒不少,摆盘精致得跟饭店里的一样,把我吃得一愣一愣的。
有天她问我你知道洋蓟是什么吗?我说我知道啊,但是只在饭店里吃过,自己做太麻烦了,还没多少能吃的。她说她跟老公家里人一起逛超市,逛到洋蓟想买一个,岳父大人一脸狐疑地说“这玩意儿,能在家里做啊?” “能啊,我会做。” “那~ 赶紧买一个!” 我心里窃想,老公一家捡到宝了吧。
还有一次,她给我发了张照片,是一个削好的菠萝。菠萝金黄澄亮,刀刻的螺纹干脆爽快,菠萝眼一个都不剩。这种刀工,我也就是小时候在街边买菠萝见熟练的小贩有过。现在卖菠萝的小贩用一种V型的刀槽,直接在菠萝上按照菠萝眼的纹路推就可以了。用中式菜刀削螺纹的已经不多见。有时候我很难把这个在外面风风火火的女人跟拿着菜刀削菠萝的画面联系在一起,但这种联系就是“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
我们俩一年或者两年能见一次。每次见面,我都在茫然看着四周找不到她,她总是很远就能一眼看到我,然后大笑着冲过来给我一个熊抱,再一把拉住我的手挽在她胳膊肘上。之后,会很兴奋地跟我说:今天想干什么?长沙最近又有好多新玩意儿,带你去长见识!
我现在在加州的艳阳里,笑着写下这些情景。今年夏天的热浪愈演愈甚,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空气接触到车的前盖板,被加热、升腾,扭曲了视线,形成一种幻想,似乎那一方小小的空间被另外一个世界占领。在那个世界,热度是唯一的权力象征。但即便是那样的热度,也比不了心里想着朋友的明亮和温暖。热度是外在的,夕阳之后便会臣服于黑暗。而友情的眼神,恒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