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县不是一个县,也不是一个县城,连乡或镇政府所在地都不是,只是我家乡那个县一个大一点的村。我在这个村待过两个相对长的时段,第一次大概半年,也许没有,只记得来去两端都比较冷,年岁大概是小学的二、三年级,因为那时尚小,确切时段不能记得;另一次是上初中一年级,往回推算应是82年的入秋,羁留两个月后就随父亲工作的调动到另外镇上上学了。四十年过去了,对故县的记忆已很模糊,但有一样至今仍不能忘怀,那就是故县的冬天,让我瑟瑟缩缩度过的那个凌冽寒冬。
浊漳河小支流史水河从故县村南山脚下穿行而过,村子就位于河北岸微型的冲击平原上,东西狭长,南北向在我们那多山地区看来也不算太逼仄,村中段摆着一个校区平坦方正的故县中学,可见河谷还是有一定宽度的。故县村分东、西两瓣,中学在东、西两故县中间的开阔田地中。我家僦的窑洞在西故县的紧东头,眼望过一片田地就是中学的西墙,越过中学再往东走一段路才能到东、西两村共用的小学。长大了分析,东、西故县应属于一个行政村,西故县要比东故县小,所以小学在东故县的那一头,小学和东故县村委会好像在一起,隐约记得有一片公用建筑,学校门前也许旁边还有个小溪,冬天了结着冰。
我家僦的土窑洞傍着一个砖筑院落,属于那种建新不弃旧,两院落共一主的型式,新房子建好旧房子就用于柴草杂物的堆放,土窑洞里边的破败相记不清了,年代久远的木质门窗破破烂烂难以严闭,即使挂上门帘窗帘风还是呼呼往进灌,白天屋子里煤火发出气若游丝的红光,辐射出的热量只能照顾到方圆巴掌大的一片地方,无力送达屋子的角角落落。每天起睡是两次极限的挑战,晚上艰难地钻进冰冷的被窝;早上爬出被窝把身体插进寒气浸骨的空气,再套上冰凉的衣服,那不像穿衣倒像是在上枷锁。
村里老人们讲住在河湾冷,他们没讲原因,现在想来可能是河湾场地开阔呼啸的风没遮没挡横冲直撞,人自然没个招架,再说傍着河,多少有些湿气,也加重了冷。四十年前乡下人穿的是家里自做的棉衣裤,里边衬的秋衣扎到秋裤中,秋裤扎到袜子中,然后再把像壳一样的棉衣裤套上,棉鞋的帮中间夹有毡子,再加一个毡子的鞋垫,这些在乡下都算上好的配置了,就这样也很难抵御冬日的寒风。
我每天的例程,早上套上冷彻心骨的装备,哆哆嗦嗦捧着小小的煤油灯,哭丧着脸有时就是哭着离家,沿着贴河边满是煤尘的马路上行走,晚上回家睡觉再脱衣把自己夹进像是从冰柜中取出的两片面包一样的被子中,这样持续了一个冬天,终于等到寒假,像是逃离灾区一样逃回家,过了年说啥也不去了。
那时父亲在故县中学教书,二哥和大姐就在这中学上学,父亲给他们俩做饭,冬天农闲时节,母亲在家没事就去那里帮忙,我在家年岁最小自然被带着,不成想让我遭了那老大罪。四十年前国破民穷条件艰苦,冬天的日子尤其难熬,像是炼狱。话又说回来,要是那时有现在的保暖条件,不遭那些罪,也许我对故县那段生活的影像一丁点也不留存了。
2019年10月5日
租住那家男主的名字叫春剑(也许叫春建),大概姓栗吧,因为故县村大多人姓这个姓,不知道这家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善良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