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沙上人,虽然说的老岸话,但口音里还有沙上的痕迹。
五十多年前她从惠丰远嫁到了界河边,听舅舅说她当时就想找一个有正式单位固定工作的人,理想实现了一半,父亲是有工作并且转了国家户口,但没想到会种很多的田且独自面对。父亲经常在船上很少回家。
刚开始,母亲与我祖母、姑妈、叔叔共同生活。她不会骑车,基本不回娘家,除非有重要事情。等生了我与兄弟,有孩子要照料,更不方便,以至于我婆婆说她不知道有娘家了。
但我知道她是很想家的,她经常讲她小时候的事情,未出嫁之前的事情。她兄弟姐妹多,房子因战争被烧了几次,住在草房里,好在我公公做做生意,婆婆勤俭持家,一家人其乐融融。每个节气都有仪式感。她经常跟着出去看戏,杨宗保与穆桂英,樊梨花与薛仁贵,我最早知道这些故事就是从她口中。还讲她听到的“唱凤凰”的词,现编顺口,以至于我自己也在本子上写了很多段,最后一个字尽量同音,现在想来也是一种写作锻练。
她读书成绩也是不错的,还是班干部。后来家中变故,不能交学费且需要劳力,初中没毕业就被迫退学,为此,她哭了好久。
她年轻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军人,互相有好感。但因军人长期在外,加上母亲家中变故觉得政治身份上不能影响他人,家中认为不妥就回掉了。那个小伙子很伤心,写信给她说,如果不谈他以后也不想再找对象了,把自己永远献给国家。
母亲认识我父亲的时候是在新港,我姨父牵的线。母亲结婚的时候已经28岁了。生我的时候因我头大出血很多,半条命都没了。稍微有点好就要去上工,没有工分分不到粮。
我小时侯喜欢朗诵,主持,说快板。母亲会帮我打脸,把火柴一点就吹灭,火柴头的黑灰用来画眉。用红印泥涂在脸的两边,渐变色。这样一扮,当我登台的那一刻,我就瞬间转变为文艺角色。
下雨天上学,埭上的泥路难行,母亲会把我驮到大路上。那时候觉得母亲的背温暖宽厚。母亲干农活细致认真,庄稼长势良好。挑起一百多斤的担子健步如飞,就到我结婚之前她还从乡下挑了一担锅碗瓢盆各种用具走了10公里上城,现在都觉得是不可想象的事。看到她身高缩矮,背也变驮,觉得是否因驮我所致。
大约20年前的一个暴雪晚上,我阑尾发炎疼痛,无法起身,很多店都关门了,母亲从城北步行到城里帮我买药,积雪很深,路滑难走,寒冷入骨,可能路上还摔了跤,到药店记不住药的名字,怕买错又让店员打电话问我。过了很久,把药送到我的床头。
我祖母的个性很强,平时我母亲都让着她,但有时候难免拌嘴。即使吵两句第二天还是主动喊妈妈。祖母背上割瘤,割阑尾,摔了很多次,都是妈妈服侍。祖母一百岁的时候再次骨折,诸多原因没接骨,以卧与坐为主,不能自已上厕所。只能父亲与母亲二人协助,父亲抱住,母亲擦拭。每次温水清洗,干毛巾擦干,再上一层扑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母亲做,祖母从未生褥疮。祖母是103岁离开我们的。母亲与她共同生活了52年,最后三年就与她睡在一个房间里,便于随时照料。祖母在世时说,即使她走了也要变个狗帮我家看门。
母亲勤俭节约,从不为自己多花一分钱。很少买衣服,几乎都穿旧的。以前我要给她买,她都再三拒绝,不肯去试。最近几年我不再问她,买了再说。
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仍然在田里忙活。房子旁边的绿化带里开辟了一片片菜地,青菜、生菜、苋菜、韭菜、茄子、番茄、豇豆等等,播种施肥,忙得不亦乐乎。吃着新鲜的蔬菜,每一片叶子里都有母亲的劳动成果,格外香甜。
看着母亲日益衰老,满头白发,就会想到她把全部精力都献给了家庭,唯独没有她自己。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但母亲首先也是个独立的人,从小女孩到女青年到妈妈到奶奶,一步步走过来,我们忽略了她的爱好她的思想,甚至不理解她,好像她天生就是母亲。不妨把母亲当成朋友,说说话谈谈心,从她的角度去理解她,关心她,用合适的方式对待她,母亲是我们人生旅途中的的一个伴,重新认识她,便打开了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