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多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当年吴哥窟一行中,化身塔的日落还是挺深刻的。那天是旅行那么多天第一次整天单独行动,而且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走了二十多公里路。而一个人的时候,对事物的感受尤其亲密深入。
化身塔原是前一天行程的最后一个点,并准备在那里看日落,但刚准备去就来了一场滂沱大雨,行程取消,残念。不知道之后行程会不会再去,那天自己就先去了,尽管路有点远。
以为五点左右日落,一路骑车狂奔赶到那里,爬上塔顶,人没几个,太阳离地平线还有点距离,光线还是挺猛,石头热气腾腾。看了那么多塔之后,其实这里的建筑结构和分布并没什么很特别的,随便逛了几下就在顶层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高处的风很清爽。五点,太阳稍稍低下,而人越来越多并各占地势,我也找合适的地方坐下了。然而,那时的日落是异常缓慢的,云也随之缓缓飘向西边,余迹越拖越缠绵飘渺,最后堆积在地平线上,当然,还有归巢的鸟儿时不时飞过,为变化不大的天空留点韵味。
五点半,太阳走进云层里,聚焦金色的光芒逐渐漫延开,在疏密不一的云层中渗出各样金色,十分灿烂。太阳和云都归向西,在重叠的轨迹里此强彼弱,似乎在残余的时间里争取最后的舞台,时而太阳隐没在云层里,余光涣散,时而太阳又逃逸出云层,缕缕清晰地洒在地平线上,如神降临之境。然而,归云越来越多,缝上疏漏的一线,太阳完全被覆盖在灰色的云层中,仅留下微弱的黄色,悬在地平线上。
那刻,四周密密的人群开始松动,纷纷离开。太阳应该不会再出来了,日落应该是没有了。而我却一直坐在那里,有点不甘,也有点纯粹的坚持。此时,其实四周也很漂亮,很多云碎成一小团一小团的棉絮,飘洒在大半边天空中,疏密有致,天空原来清透的蓝色开始泛白,并渐渐转成灰,而远方地平线的影子慢慢加深散开,逐步铺向眼前的景物,最后融合成黑色的天际线。期间,风一阵一阵不停歇地迎面吹来,还带着白天大地的余温,舒缓停下来的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地平线上泛黄的一线开始泛红,越来越鲜明,聚成一点通红的丹心,最后跳出一轮清晰的红日,红得无比妩媚。而血红的光仅向南北一线照开,含着圆日,远远望去宛如谁对世界的最后一眼。然而此时的落日是匆匆的,眨一下眼就迫近地平线一点了,落日越来越小,光越来越稀薄,最后沉下去,留下一片苍茫的归云。四周一片轻叹,离步声起。
我一直在期待火烧云,但最后落日也还是没有足以烧开周围的云层,残念。而我也无法多坐了,太阳下去后天很快变暗,我要赶在天黑前回到有灯的路上。下去直接走向自行车停放的地方,我看见那里有人在向天空拍照,抬头一看,漫天竟然都是灼红的云絮,从西边一直烧过来,扑向层层斑驳的塔身上,我站了好一阵子,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
这几个小时中,不断有人离开,而自己等到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但在离别之际仍有幸看到如此恰如其名的火烧云彷如是莫大的眷顾。化身塔其实是个人比较倾向的译名,原名为Pre Rup,意思为“变化”,同时有学者认为这里以前可能是作为火葬场所,这一点赋予这里的日落不一样的意味,轰轰烈火,生死转化,灼灼红日,天地轮回。那一刻,我想起《源氏物语·千世纪》中源氏发妻死后火化,火化的小屋子上烟尘袅袅,与漫天的火烧云融为一体,而源氏站在山坡上,看着漫天的火烧云哽咽问:“不知道哪一片云会是她?”而彼时漫天绚烂的云中,也让我想起身边那些离去已久的人,心想或许即使是逝去,也不尽是决绝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