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指吉他圣手——姜戈·雷恩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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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酷爱玩吉他,那时中国文化市场还不繁荣,音乐学院都没有开设吉他专业,社会上更没有吉他培训班,只能一个人摸索着练。

我家的邻居是个“老克勒”,解放前在上海百乐门舞厅当过乐师,弹得一手好吉他,他会经常给我些指点。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因为手小,所以按弦很吃力。但“老克勒”说:“只要肯练,手小不是问题,人家‘强哥’左手只有三根手指,照样成了吉他大师。”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强哥”的名字。

“老克勒”的孙子是我的玩伴儿,我经常去他家玩,“老克勒“高兴的时候也会弹上一曲,他娴熟的指法让我十分钦慕。有一天傍晚,我正在他家,“老克勒“喝了点酒,兴致很高,就趁兴弹了一曲《重归苏莲托》,那真是一曲入魂,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他却说:“这算什么呀,你要是听了强哥弹的曲子,才会知道什么是正真的高手,可惜他的唱片抄家时被抄走了,你听不到啦!”

“老克勒”这么一说,勾起了我对“强哥”的强烈兴趣,缠着他非要听“强哥”的故事。那天他心情很好,于是就给我娓娓道来:

“强哥”是法国吉普赛人,名叫姜戈•雷恩哈特,是三十年代欧洲最好的爵士吉他手,吉他圈里的人都叫他“强哥”。 “强哥”左手只有三根手指,因此用来按弦的手指,只有两根。吉他有六根弦,用两根手指按弦是不可思议的,可他却仅凭两根手指就让音符飞扬起来。

“强哥”的两根手指是怎么断的,什么时候断的,没有确切的说法。有人说是他年轻时因赌博出老千,被黑道砍掉的。也有人说是他在大篷车里睡觉时,因为失火被烧伤而失去了的,持后一种说法的人居多。

姜戈•雷恩哈特出道于三十年代的巴黎,他独特的风格把欧洲带入摇摆吉普赛时代,他的魅力是如此迷人,以至于当年欧洲的吉他手们恨不得砍掉两根手指来模仿他的风格。

三十年代末,是姜戈•雷恩哈特的巅峰时期,却与二战狭路相逢。 法国在战场上输给了德国,可“强哥”却用他的音乐征服了对手。纳粹是禁止爵士乐的演奏和传播的,但德国人却无法摆脱对“强哥”的迷恋,冒着进集中营的风险也要偷偷听他的演奏,以至于他的一张唱片能在德国黑市上换到两公斤黄油。德国空军军官科恩是“强哥“的铁杆粉丝,有一次科恩奉命执行轰炸伦敦的任务,投弹前,他不顾上军事法庭的危险,冒死把飞机上的电台调至BBC音乐节目,听完一首“强哥”的曲子后才扔下炸弹把电台的天线炸了。

“老克勒”还讲了一些“强哥”的经典曲目,并凭着记忆弹了几段,我听得入了迷。从此知道了世上有过姜戈•雷恩哈特这样一位三指吉他大师。一个人、一把吉他、两根手指、六根琴弦。无处寄放的乡愁、苦乐参半的人生、忧郁无名的小调、暗淡无光的黑眼睛。这就是我从“老克勒”那里得到的关于“强哥”的全部映象。

后来文化和音乐市场逐渐繁荣了,吉他爱好也曾掀起过一个高潮。塔雷加、塞戈维亚、耶佩斯这样的古典大师在吉他圈里已广为人知,但“强哥”和他的音乐在中国却始终鲜有传闻。再后来因为整日忙于生计,我也渐渐地无心玩吉他了。直到几年前,在一家网上旧书店里看到一张EVEREST公司发行的古老的78转黑胶唱片,虽然已经没有封装了,但可以从唱片上清晰地看到“Django Reinhardt”字样,这不就是姜戈•雷恩哈特吗!不由得一阵激动,赶紧向老板询问唱片的详细情况,但老板不懂爵士,也不玩吉他,连唱片的年代都说不清。我看唱片布满划痕,能不能播放都难说,却价格不菲,老板又不让还价,当时就没买。 过了几天再去看,却被人买走了,不免有些遗憾。

虽然唱片没买成,却因此重新唤起了对“强哥”的记忆。好在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上网一查,关于“强哥”的信息还挺多,有些是“老克勒”当年没有告诉我的。

原来“强哥”当年的影响力在全球无与伦比,即使美国的布鲁斯教父B•B•KING都为之倾倒。他第一次听到“强哥”的演奏时说:“他是新世界,他是恶魔,他演奏的旋律光滑带感,他按出的和弦像诗篇。我想去巴黎,我想认识他,尽管我知道我去了会没饭碗,因为他的技巧比我强几百万倍。每次听完他的灵魂弹法,我都很寂寞。”“强哥”还与传奇小提琴手史蒂芬•格拉佩里一起组建过一个非常著名的乐队——“法国热乐五重奏”,由此奠定了法国爵士乐的风格。他们在战后用摇摆乐的方式重新演绎了《马赛曲》,赢得了法国媒体的好评:“他在二次大战刚结束时,就能立刻用轻松随意的心态来面对多数人还在唏嘘茫然的未来,从琴弦上匆匆飞过的音符里,你根本听不到战争带来的硝烟和悲伤,却仿佛一个花季少女在一场大雨刚停时,对着天空说:‘雨啊,你终于停了,我们又可以在阳光下跳舞了。’”

“强哥”于1953年去世,后人一直想把他的故事搬上银幕,但没有一个乐手能担得起这个角色,即使被称为“世界第二吉他手”的伍迪•艾伦也不敢尝试。直到2002年,身为吉普赛人的法国导演托尼•贾特里夫才拍了一部与“强哥”的音乐有点联系的电影《Swing》。片中,在咖啡馆里表演吉他独奏的大叔由“强哥”的后人曼迪诺•雷恩哈特扮演。我特地找来这部电影看了,曼迪诺的独奏技法真的惊世骇俗。他的勾上指法简直能击穿心脏,而平行指法几乎要弹飞灵魂,不愧为“强哥”的后人。

几十年过去了,姜戈•雷恩哈特始终像神一样的存在着,他的魅力并没有因时间而淡化,爵士乐迷和吉他手们从没有忘记他,让他和他的音乐在电影里重现的愿望也终于在今年实现了。2017年,第67届柏林电影节的开幕片就是艾蒂安•科马尔执导的传记电影《姜戈》。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大都感觉影片拍得乏善可陈,但又一致认为,电影里的音乐实在太好听了。我想,既然是拍“强哥”的传记片,那么,只要音乐得到观众认可,影片就是成功的,我一定要去看这部电影,看看我神往已久的”强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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