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 So Long, My Son

我很喜欢《地久天长》的英文名，如诗一般，带着东方特有的含蓄，潜藏之下情绪饱满。尤其在看过影片之后，这名字总会引起我更深一层的悲恸。

《地久天长》是第六代导演王小帅的作品，时间并不短，长达175分钟。在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没有感到冗余，这部作品让我联想到自己身边发生的故事，我母亲说，这就是他们这一代的故事，包括刘星的意外。

孩子的意外事故，以及特有年代造成的伤痕，让两家走向了不同的命运方向，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数辈人的命运的回响。当然，现实必定更为艰难，影片因各种原因，客观上或者主观上无法直抵更为悲痛、更为残酷的内核，但细品之下，也能感受到时代和那场意外压在这对夫妻身上的磨难，他们无法忘怀，失去过至亲的人能明白那种痛苦，那种釜底抽薪，用一位经历相似的长辈说的话就是，夜间里，躺在床上，感到犹如被抽走了脊梁骨。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痛。

所以，当妻子丽云（咏梅饰演）说，他们现在只是为对方而活时，我丝毫不感到意外和矫情。有些苦难，超出了人的想象。但我也不意外，老实巴交的丈夫刘耀军（王景春饰演），中年之后的那一次出轨。现在都讲什么人设，有人认为老实人刘耀军怎么能出轨呢。我觉得，这太正常了，老实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戏里刘耀军与曾经的徒弟茉莉出轨并不意外，因为在厂里时，茉莉看向刘耀军的眼神就是一种暗藏情絮的凝视。那种凝视，刘耀军不见得不懂。

人是复杂的动物，既有与生俱来的兽性，也有神性。兽性是一种欲望的本能，神性是一种选择，是调伏动物性后的升华，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所在。在中国西部，有一种夸奖人的方式就是，称赞对方是个人呀。这个“人”是大写的人，有骨气，有担当，不会做掉到底线之下的事情。刘耀军的出轨是一种动物性，他与妻子的互相扶持，是一种选择，当然，也有深厚的感情，只是这种感情里欲望占很少的部分。这让我想到了《一代宗师》里，叶问和妻子情感深厚，可也会对宫二动心。人的情感是流动的，但如何选择却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地久天长，终究是一部与过往，与时代，与他人，与自己和解的片子，就像是我们的人生。匆匆数十年，人会因为很多原因，而耿耿于怀。等到想要和解时，要么没有了机会，要么和解后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徒留遗憾。影片里，另外一家人始终愧对刘耀军一家，尤其是海燕，至死的那一刻都无法放下心中的愧疚。

在计划生育时期，海燕因工作，打掉了丽云的孩子。谁又能想到让刘星意外逝世的原因，又是海燕的儿子沈浩无意间造成的呢。这两件事，笼罩了海燕一家几十年。所以，原本世交的两家人渐行渐远。所以，沈浩长大后向刘耀军夫妇忏悔坦白，才有了那一段台词。有人说，这段台词太过文学性，不够口语化。我认为，瑕不掩瑜。生活中有时候人的表达并不见得一定那么直白和口语，当一件事如石头般压在心里几十年时，那段沈浩的表达我却认为形容得也算贴切，愧疚如树一般，随着人的生长而生长。

让人温情的是，这件事刘耀军夫妇早就知道了，为了沈浩不愧疚，双方家长隐瞒了下来。以为不再提起，随着时间流逝，孩子就会渐渐忘记。这是平凡人的善良和温情，在时代的变迁里，岁月的无情中，让人感到生活仍有意义的地方，这是世间美好的一部分。

这部影片，就像是老一辈人在娓娓道来他们的故事，我母亲说，这部片子让她想到了太多太多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