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在我最艰难的时候,给予我安慰的所有朋友。是你们,在我最孤独无助孤苦无依的日子里,给我以各种形式的帮助。因你们,使我在寒风刺骨里还有温暖可感受;因你们,使我在漆漆的黑夜里还有陪伴可感受;因你们,使我在阴霾的重围里还有新鲜可感受;因你们,使我在深深的恨意里还有爱意可感受。
你们之中,有大冯!
当大冯找我聊天给我安慰时,他应该已经在深深的病痛中了,我不知道;当大冯打电话找人帮我想办法时,他应该已经在苦苦的挣扎中了,我不知道;当大冯和我并肩去201车站的路上,跟平常一样风轻云淡,一个劲儿地嘱我珍重时,他应该已经预知命程更短了,我不知道。
我只深深并牢牢将自己全部的身心根植我的灾难土壤,无暇顾及大冯和其他朋友:老友离岗我不去欢送,亲朋嫁娶我不去欢庆。我不断地将自己拉黑再拉黑,我要远远地离开那块自己全情投入耕耘却结出苦果的土地。我努力织成重重的茧当成自我护佑的盾牌。但再坚硬的铠甲也抵不住爱的温柔矛枪,所有爱我的人的爱意都能涌入包裹着我。友爱,让我在切实的命运恶待中,承认噩耗,面对现实,淡然微笑。
更能笑对的人生的,是大冯!
大冯是有本事的,他大多带高三的英语课程并兼班主任;大冯是爱学生的,他带的学生大多敢于调侃并喜欢他;大冯朋友多,他的温和儒雅不拒绝三教九流。但铁中被裁撤,大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依然在笑:温婉的有些腼腆的善意满满的。
我们谋面的机会少了,直到他特意跑来安慰我。一年来,我们有过两次面谈,通过一次电话。他没有谩骂害我的人,只慢声细语着劝我看淡,想开,珍重之类。那时我的生活里这样的人和事儿太少了,所以异常地感动并深刻。现在想来,那时他已经入病,但他没有沉溺于自己,还能多关切朋友的事,恳恳着劝我笑起来;现在想来,他是那么地重情重义,但我那时还有过终于被见笑的龌龊念头;现在想来,他永远的微笑那么地由衷,可是我曾经以为那仅仅是一张和善的笑面而已。
我知道至死的病中,大冯身心痛苦的惨烈程度——我经历过,但我还活着。我能想像病苦里大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我也会那样子。
现在老朋友都已经安享生活,偏你不能,大冯。但你躺身在棺椁里,也一定在笑着:一贯的从容,一贯地大气,绽放着成熟圆融的光辉。或许人世的坏人太多,你透支了自己善良的一腔热血!或许因为天堂中的好人太少,你坦然答应了上帝急切的征招!希望你在天堂依然微笑。
现在我能努力笑对,偏你不见,大冯。我会努力在记忆中雕塑你的笑容,大冯。让你的笑时时提醒:你有什么资格慨叹命运的太糟糕,生活给予的太少呢?
大冯,现在我更懂:我的以往的所有伤春悲秋,都是因为自己看不透,想不开,不够成熟,不够强大。何况大冯你说过:“你的曲折艰辛里,蕴藏着你的福气。”或者,我已坚强,大冯。
大冯也一定苦过难过,他回馈生活的总归是微笑和善良。我也懂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得承认改变和承受不能改变,善待当下,梦想未来,努力使生活美好起来,以豁达的心胸完成曲折无常的人生。可能最终,我们也不能完成华丽的逆袭和转身,但只要生活不抛弃我们,就请向生活昂扬起我们的笑容——像大冯一样。
大冯,今天下午三点,我独自走在乡下几行树间想着该写一篇文章向你致歉。本来万里睛空,忽然就起风了,忽然空中就乱云翻滚起来。风雨穿枝过叶的噼里啪啦声打破了刚刚的宁静。猝不及防,我的正面马上湿透。我没有躲避,也无处可避,听任雨点劈头盖脸。没三分钟,雨就停了。
于是,清风沁凉,远山如黛,禾苗滴翠,暗香隐隐。一场恣意的风雨,带走满天的乌云,东天有彩虹隐约。
忽有感悟:静修中融一蓑烟雨,洗净心中杂尘,更宜委屈舒散,痛念纾解。竟想到苏轼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写于2017年6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