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

“英子你晓得伐?就村口那死掉的聋子的女儿。”季老太扯了扯嗓子朝着上游正在洗菜的林大妈喊道。她嘴里喊着,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石板上白色汗衣上的棕色斑块,用刷子卖力地刷着,白色的肥皂液顺着石板流入水里又随着水波上下翻腾,稀释,然后消失在绿色的河里。

“晓得的,嫁两嫁那个是伐?”林大妈回道。

“哎,第一嫁嫁给一个卖水果的,现在就嫁在平城,老公做工的。”说完,她又嘟哝到“这点渍怎么刷不掉?家里那儿婆娘衣服是怎么穿穿的。”

“啥事嘞?”林大妈在水里搓着一把韭菜,几条发黄的韭菜叶顺着水流漂下去。

“她把人家房子给烧啦。给抓进去嘞,昨天跑回娘家,下午就给抓走了,警车声音没听见哒,呜哩呜哩的老响嘞。”季老太抬起头,向林大妈那边侧了侧身子,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在分享一个好不容易知道的秘密。

“咋回事嘞”林大妈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轻下去,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我咋知道咋回事,没吃药哇,发癫就把房子烧了。”季老太回道,顿了顿又补了句“过两天保准抓回三院去。”

‘“第二个老公待她蛮好的喂,买菜经常看见他们,她坐在电瓶车后面,笑眯眯地抱牢她男人。”林大妈边洗着篮子边说道。

“那有啥法子,脑子有问题没医好,疯起来人都不认识。”季老太说完便拿起槌子梆梆梆地锤起衣服,好似她眼里只有这件白色汗衣,所有的其他都和她没关系。“哎,可怜喽。”林大妈将洗好的菜放入篮子,捋了捋袖子说道。

没过多久,村口那个傻英子被带走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村子。

《太阳照常升起》剧照

(一)

我认识英子是在我九岁那年,那时我正在外婆村子里的和尚庙旁边念小学,那时候英子还不叫傻英子,那时候人们都说村口的聋子有福气,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英子长我五六岁,村子里没什么女孩,她便老是到我外婆家找我玩,每次她都趴在墙角的矮墙上冲里喊我“邱劢,邱劢”,然后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红色的塑料袋子,袋子里有些时候是枣子,有些时候是鸡爪梨,有些时候是几块冰糖。

英子长得很好看,打着两根大麻花辫,脸红扑扑的,眼睛扑闪扑闪温柔得像一潭秋水。老人们喜欢拿她说笑,说长得这么娇俏好嫁人,等大了得嫁个有钱人。每次开玩笑时,英子都会红了耳朵,不承认也不辩解,只是低下头腼腆地笑笑,这时那些老太太们就会说:“这小妮子还知道害羞。”

私底下,英子总会和我说:“邱劢,我要靠自己,我要考高中然后上大学,我要给我爹买最好的助听器。我不要和那些女孩一样十六七岁就出去打工,也不愿在没懂事前就做了妈妈。”后来英子没能如愿,她早早地嫁人,早早地做了妈妈。当然,这是后话了。

英子读书很用功,那一年,她十七岁,考上了镇上最好的高中。她用自己那两根粗亮的辫子换来了一个学期的学费和伙食费。走之前她给我两块蔗糖,琥珀色的,说是庆祝自己能继续上学,她说,邱劢,我走了,放假再来找你。

(二)

农忙假的时候,英子回来帮忙割稻谷,我们俩躺在田坎上聊天,天很蓝很蓝,她和我说读书很累但很幸福,说看见了很多新鲜的事物也遇见了很多人,当然也会说一些当时的我还不太懂的少女心事,她说她喜欢的那个男孩是数学课代表,成绩很好也很热心,说他们之间的一些趣事,说他俩谁也没说喜欢谁却像都知道彼此喜欢一样。记得当时我转过头看着她,她脖子有些微粉,眼睛弯弯地看着天空。我才发现她出落地越发标志了,清爽的短发带着丝丝书卷气,说起理想来眼里还会闪着光。这样的英子谁都会喜欢的吧?

这样的英子的确很多人喜欢,有暗地里拜托我送东西的,也有光明正大吹口哨的,陈文超就是其中一个。陈文超家里是养猪的,人长得短小却凶悍得像村主任家那只被宠坏了的黑毛狮子狗。他父亲开着个小三轮,有时会到镇里去卖猪肉,于是他便有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中性笔,跳跳糖,比巴卜泡泡糖......他经常给英子东西,但英子不收,于是很多便到了我的手里。

陈文超初二就辍学了,开着他爹的小三轮帮忙卖猪肉,英子上高中之后,他便三天两头去镇上晃悠。他谎称是英子的表哥,给她送各种吃的,放在门卫处,英子不想收也得收了。见英子几次都收了礼物,陈文超便觉得英子是承认了,是接受他了。他在村里说英子是他女朋友,他俩同姓是种缘分,英子还没嫁给他就随夫姓了,他说英子毕业了他们就结婚,那时候英子就真的成他老婆了。

英子还是小时候那样,哪怕闲言碎语传得到处都是,她不承认也不辩解,她说那些人怎么说都与她没有关系,她要考北京的大学,毕业后留在那,之后就把父母接过去生活,那样就会离这里很远,就听不到了。可她偶尔也会和我抱怨几句,后来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可是并没有什么东西真的可以一笑而过。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可能是高二功课太多,英子不常出来溜达了,一放假她就把自己锁在家里,锁在自己的前途与梦想里。

我唯一帮英子出头是在初一的那个农忙假,捡完碎稻被外婆催着回家吃晚饭的我正抄近道沿着河边回家。那天夕阳垂垂地照下来,金红色洒满了河面,像铺了一层金粉,火烧云也红得与以往有些不同,像要整片整片地压下来似的。陈文超正在河里游泳,我看见他后刻意离河边远了一些,当我确信他追不上我时,我才放声地边跑边喊“你别缠着英子姐啦,英子姐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超厉害,等她长大了会嫁给他,才不是嫁给你!”喊完我往后看了看,他的确没追我,只是停下扑腾的手脚,河面那层“金粉”突然变得很平静。随后我飞也似的跑回家。

现在我想,要是当初我没和陈文超说那样的话,结局会不会就不是这样?

那天的后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外婆说照理有夕阳不会下雨呀,可的确下了,伴随着震耳的雷声,而我听着雷声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傍晚,英子给陈文超糟蹋了,在大家捡完碎稻的地里,那里离河边很近,那里我们挥着手告别。

想来那次告别,我们就离当初那个眼睛里闪着光的英子越来越远了。

《太阳照常升起》剧照

(三)

英子不来找我玩了,她变得越发沉默,成绩也一落千丈,于是那一年本该有机会去北京的她辍学了。她不敢出门,我去找她,她说话变得小心翼翼,眼神也飘忽不定,她头发又长长了,结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小疙瘩,她再也没有心情将它们编成麻花辫了。那时小小的我不知道任何事情,想遍了所有理由最后也只能归结到高中作业很难,压力太大,而我不知道的是那段岁月可能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村里的流言又起了,说英子被陈富发的儿子搞了,不敢出来见人是肚子大了,我冲着小卖部里那群嚼舌根的堂客大喊“放你妈的狗屁”,转身飞奔到了英子家。聋子爹抽着旱烟,感觉突然老了,婶婶坐在灶台下添着柴,默默地流着眼泪,而英子则散着头发坐在板凳上低着头拨弄着地上散落的松针。气氛压抑地令人感到绝望,那本就不敞亮的家突然变得更加逼仄浑浊了。

之后我经常做梦,梦见英子的挣扎,梦见陈文超就那样压在英子身上,像狗交配一样。满天霞光骤然变作惊雷。

初三,我回到了父母的城市参加中考,与英子也断了联系,而那件事也变作梦魇,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在英子的世界里或许是个帮凶,是个罪人......

(四)

中考完的暑假我回到外婆家,村口英子的房子越发破败了,院子的门敞开着似是很久没人住了。“你聋子爹死了,英子......英子疯了”,这是到外婆家的第一个消息,老人泪眼婆娑地说,“怕影响你考试没敢跟你说。”

我才知道,后来聋子爹经不住村里的流言蜚语去找陈文超讨说法,结果那小子似是很光荣地承认了,还在他那群狐朋狗友中宣传,添油加醋地描绘那天所做的丧尽天良的事。英子的名声被他坏了。那天下午,陈文超被打断了腿;那天夜里,聋子爹被捅破了肚。英子彻底疯了,陈富发因故意杀人罪判了无期徒刑,陈文超因强奸罪证据不足未被定罪,但永远瘸了一条腿。

英子被送到了第三人民医院接受治疗,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好服了药,呆坐在床边,见我们来了,隔着铁门,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了神采。她头发剪了,穿着松松垮垮的病服,脸很憔悴,唯独眼睛变得比之前清明,她比之前爱说话了,说医院里的生活太辛苦了,说同病房有个阿姨像个小孩一样,说她病医好之后要打工生活了......说了很多最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奢求太多似的无奈地笑了,临走前她跟我说“邱劢,好好的。”一瞬间我红了眼睛,是从心底袭来的一阵悲伤,从那内心的深渊里呼啸而来。我转过身拭了眼泪,笑着说:“好,你也一样。”

回家的路上,外婆说这姑娘很苦,病治好了希望佛祖能好些待她,希望他爹天上有灵。而我脑海里却一直回放着那句“邱劢,好好的。”她说这句话时有了年少的样子,年少我们一起躺在田地里谈天说笑的样子。

晚上我做了个梦,满天霞光中,我们笑着挥手道别。我在心里给自己开了罪。

《太阳照常升起》剧照

(五)

再听见英子的消息,她已经结了婚,在中部的一个省,男人是卖水果的,在当时那穷乡毗邻还算有钱。没多久,她怀孕了。联系我时说要回家养胎,丈夫会在临盆时过来陪她,言语里很是甜蜜,像当初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还打趣道等我放假了就可以替她看宝宝了。历尽千帆,我以为苦难逝去,上天终于开始眷顾她了,可命运的车轮轧过的仿佛永远是低谷。

她等来了她的男人,也等来了一纸离婚协议,男人知道了她的往事也了解了她的病史。

她没有哭,比这更艰难的都经历过了,这算什么,只愿孩子跟着自己就够了。

孩子是婶婶接生的,一把剪刀,一盆热水,一盏蜡烛。六个时辰,半床血,一身汗,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像她,扑闪着大大的眼睛,很乖,也不哭也不闹,取名陈宁,愿她了无纷争,一生安宁。因为缺钱,她总是往奶粉里兑点米粉,女孩慢慢长大却很瘦弱。她当了妈妈后有了岁月静好的样子,也有了好好生活的信心。因为病史没有公司要她,但生活还得继续,于是她开始挨家挨户收起了废品。

每天起早贪黑但日子并不好过,买了奶粉家里的开支便负担不起了。英子跟我说,她要去省城打工了,找些愿意收黑工的店,工资低点够养家就行。走之前我陪她去了手机店,看了看她却说不买了,说怕老是要惦记,怕一下子变得柔软动起回家的念头。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钱,一个小灵通得抵多少罐奶粉啊?走时她只是淡淡笑着说,“好好读书,放假回来替我看好宁宁。”

“好。”

三个月后的周六她在移动电话亭往家里打了第一个电话,等她问清宁宁的一切后我问,在外面苦不苦,她顿了顿说,“比起那些地震灾民,我幸运多了。”

“哦,对了,宁宁会坐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说。

“真好”,她说。

(六)

写着写着,我觉得我这一生亏欠她太多。在一个于我们很多人来说及其平凡的夜晚,命运对她的蹂躏再次展开。那一晚后,她这一生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个和她长得有八分像的女孩了。

在宁宁会爬的时候,婶婶和我外婆商量着将宁宁送了人。半夜里他们将宁宁放进了篮子,写好了姓名和出生日期与一百块钱一起折好后塞进了宁宁的怀里。他们把孩子放在了事先了解过的大户人家,蹑着脚地躲在转角,等到天微微亮,等到那家的女儿开了门,他们才转身离开。之后的几天,他们又偷偷地去了几次,才发现那户人家报了警,孩子被送走了。这是下学回来后外婆讲给我的,当时的我怔怔地像是在做梦,许久后我才反应过来,我把她的孩子都看丢了,我再次搅乱了她生活的安宁。

知道消息后的她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她失魂落魄地闯进了家门,哽咽地说不出话。婶婶哭红了双眼跪着跟她说,怕养不起这个孩子,怕这个孩子有那种病,要是有那种病,就全完了。

之后的几天里,她很平静,没哭也没发病,她就呆呆地坐在窗边叠着那几块已经发了黄的尿布。几个星期后,她叫我陪她去了金铺,她用挣来的奶粉钱买了对带着铃铛的金镯子。她将镯子与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尿布一起放进了糖果盒子,然后锁进了那只婶婶陪嫁带来的红木箱子。

她说:“邱劢呀,或许我妈做的是件正确的事。”

(七)

后来,我长到了她的年纪,去了北京。后来关于她的事,我也成为了旁听者。

因为外婆房子拆迁的事,我回到了这里。再见她时,她仍旧一头短发,人稍稍胖了些,她说她正做礼拜回来。我们去了边上的咖啡厅,她平静地和我述说着这几年的遭遇,缓缓道来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说她现在住在镇上了,她用拆迁款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和婶婶两个人住,那边环境很安静,蛮好的。之前她在平城,但去年犯了病,做了错事又去了医院,后来便回到了家。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抿了口咖啡,我看见她脖子上戴的十字架泛着银光。很多事情她并未和我提起,比如他的二婚,比如犯了什么错事。我将流言拼凑,试图拼出她这几年的人生,又想着生活还是往前看,过去的已如烟。

后来,我循着当年的记录去找过宁宁。

2008年,很多老外来中国领养孩子,陈宁被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户信基督的人家领养,现在她已经11岁了吧。

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来历劫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劫数,而苦难终将逝去,有些早有些迟。

但无论如何都得留着念想,继续活下去。

《太阳照常升起》剧照

by 邱劢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258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335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225评论 0 35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126评论 1 292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140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98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018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57评论 0 27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98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518评论 2 33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78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400评论 5 34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93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38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801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61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58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