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掀起了一股戒指风暴。
起源是《死亡笔记》。并不是因为大家都去看《死亡笔记》,而是班里有个特别喜爱首饰的男生,这部动漫是他的最爱。那个家伙时不时就会买几条项链或是几颗戒指,没事课间带着玩玩。由于爱上了《死亡笔记》,结果又跑到动漫店买回了同款的戒指。那个时候,大家几乎不知道买点什么有趣的东西,枯燥的白天听课睡觉吃饭上厕所,很多人没养出来嗜好,莫不是男生爱玩玩游戏,女生喜欢逛逛街而已。但是,这枚漂亮的戒指,却真的掀起一股戒指风暴。
刚才提到的那枚戒指,虽然只是一枚仿品,但是那枚戒指做得有模有样,拿在手里非常有分量,刻字也十分清楚,做旧的烧银色十分均匀,花了一百多块钱。连装着戒指灰蓝色的那个小纸盒子那个同学都不舍得扔掉,真是主人心爱的宝物。
我并不是动漫迷,班里也有很多人都不热衷动漫,但是这枚好看的戒指却源于“死亡笔记”,要是不看这个片子,我那个同学也就不会买这个好看的戒指,这个戒指也就不会在同学之间传来传去,几乎没有没温度的时候,你看看我看看,每节课都有同学借去带上四十五分钟,我也曾经兴高采烈地享受过这兴奋的时刻,当然,那节课我也没听进去,就顾着摆弄那枚戒指了。
戒指的呼声越来越高,几乎到了中午大家就跑到小礼品店去看看戒指,戒指那时候简直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瘟疫,一种狂热,戴在手指上觉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所以都想给自己买个帅气一些的戒指。不巧合的是,大多店里的戒指都过于精细简单,而且大多是女孩子戴的那种,小蝴蝶结,小鸽子,或是闪闪的水钻,都没有大家期待的那种帅帅酷酷的范。期待越来越高,现实却越来越让人失望,戒指,有范的戒指,简直是大多数人一种憧憬的梦了。
读高中的时候零花钱并不多,而且那时候网购不像现在这么盛行,并不容易买到物美价廉又打心底喜爱的东西。记不得当初谁想出来的主意,常常桌子上总有一毛钱零钱,买完零食,校服也不适合揣硬币,随便跑跑跳跳就会丢,所以大家都有习惯把硬币扔在桌子上。硬币流通时间多久,也看不到腐蚀氧化的痕迹,莫不如就用这个挖个戒指好了?
那时候新版的一角钱已经发行了,纯钢的材质,摸上去很光滑有分量,但是这也是缺点,因为太厚太硬实,挖起来难度也较大,所以大家都在找老版铝制的那个一角钱,材质略微柔软,也不那么厚重,操作起来也容易得多。女生搜集小一角,男生搜集大一角。
成本几乎可以说是零,工具就是便宜的五毛钱小刀,大家都屯上十几把,有的同学有好的钢刀,但是也不怎么敢用,挖戒指不能用太快的刀,迟钝点不好的反而是利器,就算一不小心也不会把手指戳个口子。先是在中心戳一个点,然后举着一把小刀左转右转,转出来一个小凹点就算起步了。不需要你思考,甚至练习久了你都不需要看,只要无意识的保持左手握住硬币,右手左转右转就好了。我第一天就把硬币戳开洞了,但是发现好多毅力强的手快的都比我进度大多了,后来逐渐有人破戳洞的记录,先是半天,然后一个晚自习,最后有人都能一节课……大多数人都卷进这个浪潮之中了,不管你有对象没对象,就算不为了你心爱的那位,怎么也做一个送给自己,每节课下课大家都举出自己的半成品互相得意炫耀,进度慢的不断下决心努力追赶。
小时候的那个故事,铁杵磨成针,在那个时期深有体会了,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这种不相信不可能拼命去做的磨成戒指的“奇迹”体会。我当天把一毛钱的残屑弄得满桌子都是,在英语晚自习的时候终于把我的“戒指”弄见光了。当时兴奋地真不小心把手指刺了个小小口子,也没留几滴血,甚至还觉得血的滋味甜甜的,流血都是幸福的滋味。我当时坐在第一桌靠墙的位置,只要栽歪着半个身体,就能看见大多数同学的情形,好多人都在低头摇摆右手,还有不少人“心里有数”,瞪大着眼睛看着黑板,双手也在底下使劲鼓捣,心里真觉得很开心,大家一起做,这么多人都在做,功课那些正经事情,滚一边去吧。
挖戒指,放弃简单,坚持难上加难。每天拧的双手酸痛酸痛的,指间几乎都是大伤小伤,紧紧地捏着刀片,觉得手指头都要捏碎了,无聊乏味,在没有完成之前,这些难受的苦痛真觉得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你要放下。所以那时候除了必须动手的事情,好多人都互相督促着挖戒指,哪怕男生说游戏,女生说说闺蜜话,手里也不能停下挖戒指这件重要又苦痛的事情。爱情是彼此的,挖戒指也是彼此的,那些坚持不下去一会就不愿意的家伙基本都是我们这些没有对象的人,为了自己,愿不愿意喜不喜欢都是自己说了算。但是那些心有所属的人就不一样啦,哪怕是一个甜蜜温柔的眼神,他们之间的一次不过两秒钟小心翼翼的对视,都是他们持之以恒的动力。为了你,我们要在一起,这些苦痛无所谓。爱情就是力量啊,他们挖戒指挖的通宵达旦,几乎晚上一两点才睡,第二天带着浮肿的双眼,继续迷糊着听课,精神的挖戒指。我看着他们为了彼此奋力,我也被这种彼此的情意传染了,我也加快着给自己挖着戒指,或许挖好了,我的那位彼此也会出现吧。
挖来挖去,我还是拖沓弄了一个月才弄好。之前忙着欣赏大家的作品了。看见那个细细的小环,他们彼此都带在了无名指上,这戒指,好像都可以传播他们之间爱的暗语。经常听到同学嘀咕着说,若是彼此想念不在身边的时候,就对着这个戒指说话,若是用心,他或是她就能听到。这种感觉在我给自己完成之后,我才些许有些感触,因为它只属于我,它就像你的代表,或是你的知音,你把倾诉都说给它,它就能把这些愿望化成力量变成现实。听起来好像很扯,但是你看着这个带着心血的成品,你真觉得握在手心里心跳都会加快。那个时候,会看到一些人悄悄地亲吻戒指,我想,在说着那些不易说出,不该说出,窝在心里的情话吧。吻着它,就真的觉得在亲吻自己的爱人。开始,我本以为我对这枚戒指没什么希望,就是完成了热情也不会持续多久,也许没多久就扔到一边去了,但是就这个简单的小环,几乎成为了每一天笑着积极的动力,所有要实现正在去做的事情,统统都对这个戒指说上一番。所以那阵子,几乎没有人分手,恋爱的人都是甜甜蜜蜜的,看,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很有它的力量吧。
班主任倒是很生气,她古板守旧,她看见挖戒指风暴的第一反应是不许破坏人民币,这是违法的!如果我是她,我会马上找出那些人是一对,可惜她没有这个眼界,说了也跟没说似的。科任老师看见了觉得非常无聊,有那时间还不如做做功课或是睡睡觉,看,他们就是这么规矩的。
挖戒指,戴戒指,后来就开始套戒指。大家研究了半天,发现大一角正好可以把小一角立体套住,平面看是个十字,立体看是四个D,这在当年被视为经典的戒指造型。我暗自的想,是不是真的是爱情相连的意义,要不然怎么这么巧合的能站住合在一起?平时戒指作为饰品,可以弄得花花绿绿,什么形状,什么风格都有,但是真正意义上结婚的戒指,纯粹的几乎就是那么一个圈圈。如果不是你过于虚荣喜欢充场面或是钱多了喜欢烧烧,一定不在乎多大一颗钻戒,非要几克拉的东西,真正意义上的戒指,钻石并不是主题啊。
说戒指是爱情恒远的象征,没有终点没有起点,你并不知道会不会终点,因 为你买的时候根本没有做终点的打算。你愿意为这个美好的承诺埋单吗?当然愿意,但是一旦没了爱情,无论多少克拉,也不会把它戴在手上,因为它已经失去了长久爱情的意义。所以,一角钱的戒指,也不在于它低廉的价值,而在于爱的心意,那种不顾一切奋力完成的决心。不是挥上几叠钞票的迅速,在于那你我情深,混合着爱的力量完成的。
曾有一度,我很喜欢一角戒指弹起的声音,清脆温婉,甚至觉得比风铃还好听。经常看着一对对的同学两个一起弹的声音,起来的时候不同的高度,阳光一照,交错着戒指的影子重叠,重新落到桌子上,觉得无比的神秘和浪漫。后来大家之间就流传着一种说法,戒指弹起,守护的咒语就会生效。当然,最好还是两个戒指放在一起弹效果会最好。大家没事坚持着弹戒指,这个清脆的声音一直持续着。我祈祷着,祝福着,这个声音永远也不要停止,只要还有这个声音,我觉得这个咒语的影响就不会消失。但是,且不说彼此,你能自己坚持着弹戒指吗?
我不能。逐渐入了深冬,我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差劲,看着厚厚的白雪,灿烂的小灯,欢乐的圣诞节,那个一蹶不振成绩稀里哗啦的自己,我的愤怒,自卑,挫败感骤然升起。食不知味,不苟言笑,心里永远翻搅着痛苦,永远不能真诚的大笑,那个时期,我就是像是一只得了自闭症的刺猬,深深把自己保护包围起来,对于任何想要走近的人发动我的武器。我尖锐,沉默,暴躁,但是我这些坚韧的表现却没法掩盖我的痛苦,真觉得灰飞烟灭才是最好的解脱。尽管如此失意,觉得那枚带来希冀的戒指带来的是更大的失望,索性扔到了储蓄罐里面,后来逼着自己直视着这枚戒指,放到课桌上面,暗暗说:如果不小心丢了,那你就丢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怎么消失的,反正那么凌乱不堪的课桌,留下来才是戒指本身的魔力,事实证明,它并没有魔力。班里分手的分手,曾经珍爱的恋人也是分道扬镳,不管是谁的原因,还是共同的原因,戒指的声音早早停止了,戒指也不知何去何从了。无论多少个夜晚熬夜的雕琢,这些珍贵的努力,倾心付出的都是为了那个所爱的人,他离去了,它也就了无意义。
一角钱,你若带着热爱,用心爱着,能珍视付出,那个咒语,一定会生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