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头同时在家的时光像凝结了一样,目光从来不接触,从余光扫视而过,有对视的可能立即避让开,各自吃饭各自洗碗,当然他是愤愤不平的,我却是真心就想这样。
何时起,我开始学会了对抗。是的,就是这种对抗。写出来,也就意味着要将往事从新回忆。我记不起有多少次经历过家庭暴力的场景,就因为喝醉酒,我记得还是住在老房子的时候,那时候我只有五岁的样子,半夜老妈领着我去找还未归宿的爸爸,却发现他安然睡在草堆里,我拽的是妈妈的衣角,她搀着他回家。回到家的他像是充了血,无缘无故要去打老妈。我要去抱住他的脚,被一脚甩到墙上又滑下来,妈妈在地上睡了一夜,任我怎么喊都没起身。这是我记忆里最早的一次,但是很清晰。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外公外婆来家里了,本来是开心的来,没诚意老妈的眼睛有一个确是熊猫眼,是的,那个我叫爸爸的人大的,年纪大的他们除了心疼还有无奈,我记得外婆无力的转过身去用手帕擦眼泪,那是在冬天吧,老房子的屋檐挂满了冰凌,太阳很大,很刺眼。
那时候奶奶还活着,出门的路旁堆了很多柴禾,也是夜里,屋前屋后的邻居都来拉架,不知是谁倒在柴禾堆里又爬起来,爷爷奶奶他们也劝说无效…
太多了,翻到这样的记忆实在是太痛苦,我尝试过年跟他言语交流,写过三五篇的信给他,只发现不过是徒劳而已。应该是09年大学寒假回来,不用说,又是他在外喝了酒回家发酒疯,在外面永远是好人,永远把最糟糕的一面给了最亲近的人,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拽住他的衣领给了他几拳,怎样的结果都无效,我尝试了第一次离家出走,关机,杳无音讯。我走了小半夜的路,从广德到邱村,黑灯瞎火的路上捡了个马扎,累了就坐一会。因为听说过附近的人,因为爸妈吵嘴,说是拿刀要砍他爸,然后就再也没吵过。我幻想这次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吵。是的,只是我多想了。
姑伯叔舅都劝过架,警察也来调解过。狗改不了吃屎因为它是条狗,你改不了性因为你连狗都不如。
老妈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今年爷爷的生日要在我们家办。提前一天跟她去市场买菜,当天请假一天。清早开始准备,忙里忙外,我自始至终都不喜欢父姓家庭的集中聚会,在晚上那餐饭躲离家。吃完晚饭回到家,人都走了只剩一片狼藉,看见老头在踉跄的在老妈面前叽叽咕咕,看了几分钟便推门进去,听见声音老头也下意识的给老妈让开了。我什么都没问没说,拿起笤帚扫地,看他在屋里扭来扭去站都站不稳哪里都是气,让他把不用的桌面送到楼上去。我知道他弄不了,就是让他让让。他说:“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眼睛一撇,我就知道你想的啥。”是的,我就是看你不爽,哪哪都不爽,从记事到现在,从清晨到夜晚。出门扫门口的瞬间,发现姑父跟叔叔过来了,问我爸在家干嘛,什么也没说。看妈妈进房间拿了衣服出来,才发现她晚上换了一件衣服,再看到他手中的那件衣服从腋窝下撕到底,身体里的劲鼓着我拿着手中的笤帚奔向屋里朝着他打去。他反应过来便要打我,酒劲上来的他叔叔他们二人也很难压制,间隙中我踹了他很多脚打了几拳,忽然间,我停下来,想看看他能把我打成什么样,现在想想,那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如愿以偿的,他拽住我的衣裳领,脖子上挂了彩,颧骨伴随着“操你妈”重重地挨了一拳,眼镜虽然也飞了,但都觉得不是很疼了,不疼,真的不疼,还长肉了。他质问我,你凭什么打老子!我一二三条清晰地一字一句的说,你凭什么打我妈,看你不爽,我恨你,从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么多年唯一没变的就是恨你!这么多年了,这一次终于没让自己哭出来,于是咬紧牙关,绷得紧了身体便不自觉地颤抖,可他妈眼泪怎么就这么不自觉的流出来。操,我没哭,操,脸上为什么划过一道热水,操。
伴随着慢慢长大,从聊天到书信表达,从短信到相信夫妻间可以自己解决,终于开始用上了拳头,开始冷战。是的,冷战,你体会到了那种无声的力量,无声的力量才掷地有声。那种擦肩而过而就只如空气的感觉,那种三人餐桌上只有你和老妈,我和老妈的对话,既然你不在乎,就告诉你什么叫不在乎。
是的,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