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唐欢刚走进办公室准备坐下来，突然看见李老师身边站了一个小男生。个子不高，低着头，从侧面还可以看出他脸上的不以为然。
“上课估计又说话了，要不就是没交作业......”唐欢猜想。
每天下课时间，办公室里的班主任都在处理各种琐事：忘带作业的，忘写作业的，作业写的不对的，上课说话的，传纸条的，逃值日的,偶尔还有打架的......日复一日这样，也早已习以为常。
当然，每一个进办公室的孩子都在班主任询问情况的时候低着头，一脸的悔恨，还有的信誓旦旦绝没有下次。可是，每每在转身离开办公室的一刹那，脸上都会露出谁都懂的狡黠，很快，走廊上就会传来出去学生欢快的欢呼：“我出来了！”然后就是一阵大家都懂的笑声。
这种欢快每次都让唐欢哭笑不得，一茬儿又一茬的学生就这么在教室和办公室之间往返，也一茬儿一茬儿的再离开，可是这其中的活力和成长又让唐欢无比喜欢。她想，这就是这份职业的魅力所在，正是这些小瑕疵促进了学生一天天的成长，这是多么神奇的地方！
可是今天，李老师似乎比往常生气，趁喝水的功夫悄悄听了几句，唐欢明白了，原来这个小娃娃和一个女同学闹别扭，打了女同学一巴掌。
他打的是女同学的脸！
这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李老师还在问：“具体情况是什么？你写到这张纸上，下课了我再处理，这节课就在办公室好好把事情写下来。”李老师说完，拿着书去上课了。
唐欢也翻开了教参，准备看一看下一篇文章的内容。上课铃已经响了，有课的老师都已经离开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唐欢和学期末退休的王老师在场。
02
校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此起彼伏的“起立，老师好”的声音响起。小男生站在李老师办公桌旁边，一脸不屑，甚至还有一丝丝愤怒。唐欢想：脾气不小呢！
很快，一个小娃娃推门进来，在李老师的桌上翻了翻，找出一本练习册，正要走，站着的小娃娃对着他说了一句什么，唐欢没有听清。只听见来拿练习册的小娃娃说：“你不该打人家脸的。”
说着，打了小姑娘脸的小男生就往屋外走去，来找练习册的孩子也跟着出去了。唐欢坐的位置正对着窗户，可以看见走廊里的情况。她本以为他们要一同去教室，抬头的瞬间，小男生的一条腿，已经搭到了栏杆上，整个上身趴在栏杆的水泥台子上，来找练习册的孩子死命拉着他的胳膊。
唐欢的大脑一片空白，人已经推开椅子跑到了走廊上。唐欢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了小娃娃的腿，使劲往下拽，正巧，走廊的那头，另一位班主任巡视完教室出来。也赶紧跑过来拽住了小男生。
办公室里的王老师也出来了，都死死的抓住小男生。王师后来告诉唐欢，她往外跑的时候，喊了一句：“他要跳楼。”但唐欢，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小男生被拖回了办公室，唐欢把办公室的前后门都锁上了，让拿练习册的小男生赶紧去通知班主任，王老师赶紧去找年级组长......唐欢只是觉得腿软，怎么都站不住，她坐在椅子上，死死的抓着小男生的胳膊，一直到年级组长和李老师都来了，唐欢还死死的抓着小男生不肯松手。
很快，小男生的家长也来了，是一对年龄超过50岁的夫妻。小男生不过是12岁左右的年纪，不该有这么大年纪的父母。原来小男生还有两个已经20多岁的哥哥和姐姐。
这一对夫妻并没说什么，小男生的爸爸在听李老师说明情况的时候，一直死死的盯着小男生。唐欢看了看小男生的脸，还是一样的满不在乎。
至始至终，小男生的爸爸没有说一句话，小男生妈妈的表情唐欢怎么也没看懂，好像有怀疑，又好像有无奈......她刚进来的时候拉着自己的孩子全身上下好好地看了看，甚至还掀起小男生的衣服看了看。也是一句话没说。最后夫妻二人领着小男生走出了办公室。
小男生的父母从进来到领着小男生出去，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看李老师一眼！从始至终，他们只是看着小男生！
03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年级组长，李老师，王老师都没说话，大家就那么站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
铃声再一次响了，上完课的老师陆续回了办公室，学生们又两个、三个的挤满了办公室。唐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从三楼向下望了望，整个校园采用了水泥硬化，如果她当时正好没有抬头，如果她当时跑的慢了一步，如果......唐欢不敢再往下想.....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这份职业变得这么凶险！
李老师在年级组长的办公室呆了很久。他回办公室的时候脸色凝重，在后面的一个月时间，李老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更别说笑一下。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了，学生们如打开笼子的小鸟一样冲出教室，校园里又是一片喧嚣。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留了下来。先是李老师说明情况，接着就是组长强调安全教育，然后就是校长一脸铁青的坐在椅子上，再次强调安全教育。校长把办公桌拍的“啪啪”直响。每一声，都敲的唐欢的心生疼。
李老师在后来的全校安全教育大会上做了检讨，三年内不得评优评先，撤销其“优秀班主任”资格，本学期不得参与“优秀班集体”评选，绩效考核直接最低一级......
办公室很长时间都死气沉沉，老师们再没了往日讨论学生学习的热情，课照样备，也照样上，公开课也照样举行。学生们下课了还是照样把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早上的晨读，下午的校歌，依然有条不紊的读着，唱着。班主任依然会在6:50就在教室门口等学生,下午放学，也依然会盯着学生打扫卫生......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还是日复一日的相同，可是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小男生的父母将小男生带回去以后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学校和李老师多次去电话，始终没人接。再以后，已经不在服务区。上门去找，始终没人应声。过了两个月，从一个学生口中得知，小男生早在回去的第二个星期，就已经转学到了其他的学校。
唐欢在上课或者下课经过走廊上把小男生拽下来的地方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停下来，朝下望一望，心里总有什么堵在心口，闷闷的，怎么也化不开。上课时看着讲台下面一张张无邪天真的小脸，也会突然就不确定起来。
那个小男生的脸，也会突兀的就和下面的小脸重叠在一起，无数次让她陡的一惊。唐欢也不止一次看见，李老师站在和她同样的位置，一脸凝重。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也会时不时站在那个地方，若有所思。
唐欢知道，老师们，心伤了！
这一份倾注了满腔热情的职业，这一份要耗费一生去经营的职业，越来越干不安生。唐欢还年轻，毕业才两年，以后漫长的教书人生，让她无端的害怕和恐惧！
唐欢越来越消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