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大清早，出租房的铁门被房东拍得啪啪响。

简陋的出租屋内，刘玉露尴尬又窝气地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友。

她的口水咽了又咽，房东一天来了三次，这样躲着不是办法，房租要交，饭要吃，班要上，要不怎么活下去。

房东的骂声远去，拍门声彻底歇了火。

“你赶紧起来，再去找找工作，我上班去了。”

刘玉露抓起帆布包，急匆匆开门赶着去上班，这个月已经迟到了五次，全勤奖又泡了汤，就这样一份酒楼服务员的工作都不敢掉以轻心。

陈舟躺在床上，点了点头，自从被辞退后，他连续找了一个月的工作。

不断的面试，打印简历，来回奔走，加上生活的开销，早已将之前半年的积蓄消耗殆尽。

难道就听玉露的话，先做个保安，那他念那些书做什么？

“哟，刘小姐，舍得出来了，赶紧，两个月的房租交了，不然，今天就滚蛋。”

肥头大耳的房东正在楼下堵着刘雨露，那架势，摆明了要不到钱誓不罢休。

“我今天发工资，一会下班回来我都给您补上．．．．．．”

玉露对胖子房东说了几箩筐的好话，这才在胖子房东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脱身，赶着拥挤的公交车，去上班。

２

上班就能活下去吗？

房租一个月两千，两个月四千，她的工资四千，如果陈舟再找不到工作，他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原本两人怀揣着梦想，跟着陈舟来到这座城市打工。

他们的梦想很简单，凭着一己之力，在这座城市里扎根落户，之后将家中的老人接过来，让他们享几天福。

他们以为，人年轻，只要不怕苦也不怕累，再穷也穷不到哪里去。

可现实就是这样打脸。

活在这座城市，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

外来人在这座城市无根无底，根基未稳定就拥抱爱情。

原本以为两个孤零零的人，在座冰冷的城市里能相互依偎取暖，可谁能想到，单薄短小的被褥，根本暖不了两个人的身体。

拉扯中，两个人都没能避免寒冷的侵袭。

这大概就是命吧，有人不认命，注定要颠沛流离。

认命的人也只有从繁华里，灰溜溜地离开，回到落后的乡村，走回父辈的老路，过着平凡的生活。

玉露上班迟到心不在焉，这回又将水晶高脚杯摔破。

慌乱心惊中，玉露低头颤颤惊惊拾捡破碎的水晶片，她埋头等着主管的训斥责骂。

这一幕被经理撞见了，经理默不作声，心里却纠算着玉露的错。

一次把汤撒在他的身上，一次捡到客人的钱包没主动上交，玻璃擦不干净，多次迟到早退．．．．．．

主管好心想遮掩也遮不住，她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无关的人去得罪经理。

三个月的试用期已到，玉露试用不合格。

３

终于，这座城市还是无情地抛弃了她。

玉露孤独地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满眼的车水马龙，人流穿梭，连空气中都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没有安身立命之所，没有一技之长，这里的繁华，终究不属于她。

交完房租后，玉露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简陋的出租屋内，陈舟已贴心地煮好了泡面。

曾以为不会厌烦的香料味，如今让她闻了作呕，玉露太过想念家乡新鲜的小菜和清晨的米粥。

家里虽然穷，可终究安定踏实，不像如今，每天活得提心吊胆，吃了上顿愁下顿。

“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回去吧。”

玉露低头，合计着他们所剩的钱，只有五百块，就算立马找到工作，交完房租，又是一场空。

再生个小病，遇上一点突发事，还是同样的结局。

他们就像是活在隆冬里处于饥恶的人，没有足够的粮食，根本挨不过这个隆冬。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办法赚到钱。”

陈舟看懂了玉露眼中那波对希望幻灭的眼神，心慌地哀求。

他自己也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可他心底万般坚定，不能回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那种一眼就能望到死的贫穷，他说什么也不要被套牢，他还年轻。

４

陈舟将摆摊的想法对玉露说明。

玉露听后，觉得可行，但不再如从前那样雀跃报以希望，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陈舟用余下的几百块进了一批孔明灯，趁着周末的时候，两人在广场上售卖。

兜里刚刚进账到一百，两人的希望还未开始燃动就被赶来的城管当场熄灭。

孔明灯被全部没收，还罚款两百。

玉露没有责怪陈舟，一个字也没有，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不属于这里，这座都市容不下他们。

回到出租屋后玉露躺在床上，小腹很痛，她想喝一杯红糖水，想用一片卫生棉。

对于身无分文的人来说，连这样基本的需求，都成了奢望。

“玉露，你别太担心，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明天出去一定能想到办法．．．．．．”

陈舟还在不停构想着未来，他们一定能在这座城市里安家落户。

他一定能拥有自己的房子，明亮的落地窗，大大的餐桌，柔软的沙发。

玉露闭上了眼睛，她内心的无助就像此刻正在崩流的血水，局促，羞愧，却又无能为力。

次日一大早，陈舟早早出门找工作。

等陈舟走后，玉露起身用冰冷的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污秽，之后她开始收拾行李。

玉露踏上了回乡的绿皮火车，高铁太贵。

她不再是那个不懂世道艰难的天真女孩。

她也不过是一个曾经不安天命，在繁华里穿梭了一遭，被社会毒打得受不住世间苦难的寻常女子。

在这场穿梭繁华的旅途里，她守望的爱情，也跟着折戟沉沙。

她不懂，和命运顽抗到底的人，该具备怎样的毅力和顽强的心智，她只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可能陈舟是这样刻苦又不服输的人，那她祝福他，祝他得偿所愿。

在工地上兜转了几天，陈舟没能挨过饥恶，头晕目眩，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宝马撞倒。

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又会给你暗中开启一扇窗。

玉露的离开，不知道是关上的门还是开启的窗。

陈舟被这一撞，撞出了大运，遇上了贵人。

这位贵人刚开始出于肇事事故的歉疚，对陈舟表达歉意。

之后她通过了解后，欣赏陈舟吃苦耐劳的精神，对这个穷困潦倒的小伙子拉了一把手。

千里马遇见伯乐，想不一飞冲天都难。

５

一年后的春天，当陈舟西装革履地回到家乡的时候，他找到了玉露的家。

他想再次带着玉露踏上返回去都市里的行程，这次他有足够的信心，再过个几年，他一定能给她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家。

玉露的家人告诉陈舟，玉露不在家，她在田里干农活。

陈舟找到农田，阳光灿烂，微风轻柔，泥水匀称的水田里，有个戴草帽的女人，手脚利落地行走在水田里播撒谷种。

“玉露。”

听见有人叫她，玉露回头，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

意外也没有那么意外，玉露放下手中的谷种盆，拔起沾满淤泥的腿，朝陈舟走去。

“你这样也算是衣锦还乡。”

玉露的笑在阳光里明媚如初，只是那些苦涩，早已吞咽在了心底。

此刻，她是真心地替这个爱过的男人高兴。

他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了他想要的心愿。

还没有等陈舟开口，玉露又笑着说：“我回来之后就嫁人了，上个月，孩子摆了满月酒．．．．．．”

陈舟的笑在空气里仿佛被冰冻，他原本想说，我成功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不再让你住那样简陋的出租屋，这次有落地窗，有沙发，有大大的餐桌。

这些满是喜悦的话就那样被一句嫁人了一拳粉碎。

“回去吧。”

玉露转身再次下田，继续播撒春天的种子。

她始终觉得，有种东西，叫命运，不是你的，你强留也留不住。

陈舟望着阳光里，在田间劳作的女子，那样熟悉却终究再也不可触手能及。

那些曾经的爱恋就像某种记忆，于水平线的一端开始割裂，留在了这个春天。

陈舟转身，人生无常，似乎就在某个遗憾成为定局后，彻底一别两宽，天各一方。

从此天涯陌路，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