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多,在漆黑中上路。高速路上星星点点,让前行的路不是那么无助。
今天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天,我还可以和您如此相近的在一起,所以早一点儿去,早一点儿就能多和您多呆一会儿。
照片上的您像在欢迎着家里来的每一位客人。的确家里来了好多好多人。您四世同堂,每一个孩子每一个孙子后面都是一个家庭,用“门庭若市”一点儿也不夸张。吹鼓手悲乐喜乐交替着吹,正如村里人都说的,老人没有受罪,年龄也这么大了,是喜丧。听嫂子说,您是在她怀里去世的,前后也就几分钟光阴。您说了不舒服,她正在为您舒缓呼吸,您的手就已经耷拉下来了。我们唯一能够感恩的就是您没有受罪,没有疼,没有痛,就这样自如地走了。所有的人都说您一生好人,即便去世,也不愿意让儿孙们请假,而是在周六和周天与您告别。是啊,周末我们才可以早来一会儿,多呆一会儿,多陪您一会儿。
八点多,起丧了。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儿,重孙子,外甥,外甥女儿,侄子,侄女儿……呼啦啦一院子都是穿白衣服的。身上披着白孝的是儿子和孙子,白布挽成的大花背了一脊背,那是身份的象征。孙子们已经大了背着白孝又背着被面却不觉沉,乖乖跪着以示怀念。那些重孙子们,最大的也就十多岁,真是天真可爱的年龄。背了彩色的花被面,面对着老奶奶的棺椁,笑呵呵的,没有任何伤心与难过。
一路上,吹鼓手吹着,女孝子们哭,男孝子们扶灵柩。孙子在第一个丁字路口摔了盆,这些惯有的习俗,让我知道每前进一步您就会离我远一截。风中飘摇的铭旌,是父亲老传统的写法:大红布,白粉笔加醋浸泡、研磨,自己拟词,手工书写。父亲用这种方式祭奠亲人,也告诉我们,用心去祭奠比买现成的要好。
您是我在这个城的唯一牵挂。曾经有空就想到这里来,来看那个爱我在心里的您。不能替您减轻任何病痛,就只能带着您喜欢吃的过来陪陪您。去年暑假,我剥桂圆给您吃,您说很甜,让我吃。我剥一个您吃一个,我很满足,很开心。那时候您还可以拄着拐杖走到大门口,坐在凳子上与您那些街坊邻居拉家常,我也总是在大门口就能见到您。
今年十月份,我去县上工作两天。出发前就想,如果可以,就抽空去看看您。然而当天工作到夜里十点多,第二天中午又离开这里去了另一个县城,就这样,错过了见您的最后一面。前阵子母亲来看您,还说您状态不错,我就以为可以等等再去看您。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却看到的是不能与我说话的您。我再也不能让您骄傲了,再也不能听到您夸奖我是好孩子了。以后再去,没有人问我吃什么,也没有人为我收藏柿子,更没有人对我说,“我娃工作好,要珍惜。”
嫂子说,大夫去给您瞧病,走了后您问她:“大夫没说什么时候阎王爷叫我走呢?”“阎王爷不要你,你好好的。”嫂子大声说。可是,距离说这段话,也就几分钟您就离开了。您的内心有多么平静,才可以这样彻彻底底,无怨无悔?
就把您留在这里吧!您辛勤一辈子,精心耕作的土地。以后开车在马路上跑,就会抬眼寻找您的踪迹。
这个城因为有您才温暖,现在您走了,这个城还有温度吗?也许,城会成为我内心深处的永远的记忆,就如您,不在眼前却在心里。但是,没有人的城是空城,我回到这里又要寻找什么呢?
人和城,您和我,永远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