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从城里到王艾迪家附近修了一条崭新的三级公路,国道,宽敞明亮。
以前回家,路七弯八拐的,要开近两小时车。现在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这还是卫强东开车稳健,不快。
那要是一些猛人,四十分钟就能搞定。
在王老四的指挥下,车子显摆似的,停停开开,几乎饶村转了一圈。
王艾迪注意到好多人家都做了新房,她觉得自己家的老房子,好像也实在太老了。
这房子是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做的,后来分给父母亲做婚房。
如今,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房子已经历经风雨几十载了。
虽然还很亲切,但是掩饰不了那种破败,狭窄。
王老四把车玻璃打得开开的,沿路跟人打着招呼。
“老李头。”
“嗨,王老四,从城里回来了?”
“回来了,三丫头也回来了,还有女婿,外孙都一起回来了。”
“哎呀?是三丫回来了?不错不错。”
“张嫂子,忙啊?”
“是老四啊!回来了?呀呵,还专车接送呢?”
“哈哈哈!什么砖车瓦车的?这是我家三女婿,以前来过的,他现在在城里开公司,手下有二三百个工人,买卖不好做,赚钱不多,这车才三四十万,凑合着开。”
“哦,这是三丫啊?瞧我老眼昏花的,半天没认出来?真是越大越好看了,像个城市小姐,洋气,俊俏。”
“张婶好!”王艾迪满脸笑容探出头来跟张婶打了一个招呼。
“好,好。”张婶满脸笑开了花。
迎面走来一个牵牛的老头,卫强东认识,是他第一次来时,给他带路的三爷。
“三爷好!”他向路边停车,让路,热情招呼了一声,主动敬烟,点火。
他自己不抽烟,但知道这里风俗要敬烟,早就准备好了烟,放到口袋里备用。
“三丫家的小子?什么时候吃喜糖啊?”三爷深吸一口烟,闭嘴陶醉了一会儿,又把烟吐了出来,烟圈打着旋远去。
“对不起啊三爷,我们早结婚了,孩子都一岁半了,没办法,三丫在国外留学才回来,这不,今天就是给您补送喜糖来的。”
“三丫原来在外国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王老四喜笑颜开。
“这孩子有福啊,生在外国,那不是一生出来就是一个留学生?哎呀妈呀,太厉害,太了不起了!”三爷风趣。
“哈哈哈!那是,那是。”王老四乐的合不拢嘴。
……
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晒场旁边的一栋低矮狭窄的老房,这就是王艾迪家了,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旧,那么拥挤。
一匹黑狗狂吠着从屋子里冲过来,叫声惊天动地。
王艾迪的妈妈,本来是有自己的名字,叫郑细妹,可是后来她嫁给了王老四后。大家都忘了她的本来名字,人称王四嫂,王四家的,王四奶,听到外面动静,急忙从柴房里跑了出来。
先喝斥了看门狗,“死狗,瞎了眼,自己家的人也不认识,别叫,再叫拴起来。”
狗子听的懂人话,灰溜溜闭嘴蹲在一边地上,眼睛盯着车子,一副随时要跳起来的样子。
郑细妹提前接到过王老四的电话,知道了女儿要回娘家,知道了女儿已经有老公儿子。
她最初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好像自己丟了一个女儿,一个人躲在房里哭,后来这个逆来顺受的女人又自己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啥的?
只希望她这个会读书的女儿,以后日子能过得好。
郑细妹站车前大声喊道:“三丫回来了?”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不妥,不由又低下音量又问了一句:“可是三丫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
王艾迪在车里喊她的妈妈。
郑细妹站在车门口,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样去帮,搓着手,局促地站着。
王老四下车,就去车后背厢拿东西出来。
卫强东下车,走到王艾迪妈妈面前,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妈妈,您好!”
郑细妹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一时是,一时又不是的毛脚女婿,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点头说:
“好,好,来了就好。”
卫强东伸手打开了车门,把毛毛从王艾迪怀里抱过来,毛毛一到他怀里,就睁开了眼睛,醒了,大眼睛骨碌碌到处转。
王艾迪下车,站在妈妈面前,说:
“妈,你还好吧?”
“好,好,我很好。”
王四嫂一个劲点头,许久不见这个女儿,难免有点生疏,她像平常迎接客人一样,跟自己的女儿客套了两句。
又猛然觉得不妥,不好意思的望着女儿讨好的笑了笑,转移话题,看着像小少爷一样打扮,粉雕玉琢的小可爱毛毛问:
“这就是你自己生的儿子?”
“对,是我自己亲生的儿子,妈,这也是你亲外孙毛毛,怎么样?妈,你外孙漂亮吧?你看我多会生,第一胎就生一个儿子,毛毛来,快叫家家。”
王艾迪得意的在她妈面前显摆本事。
毛毛有些害羞,抱着卫强东的脖子,往后躲着。
“这孩子,越大越傻了,家家也不会叫了。”王艾迪瞪了毛毛一眼,威胁他,不叫家家,就要打屁屁。
“不傻,不傻,他认生呢。”外婆疼外孙,那是一点不掺假,这不,刚见面就护上了。
“他才不会认生,胆子大的很,呆会儿搞熟了,你看他那个土匪样,你要气的脑壳疼。”
郑细妹慈祥地望着毛毛,笑咪咪地说:
“男孩子调皮一点好,长大了才会有出息。这孩子一看就很聪明,将来一定会和你一样考上大学。”
“老婆子,别光傻站着好看了?还不快来帮忙拿东西。”王老四在后面扯着嗓门喊。
“来了,来了。”郑细妹还来不及和外孙套近乎,就被王老四点了名了,急忙答应了一声,跑后面去帮着拿东西。
王艾迪紧跟其后,也去帮忙拿。
卫强东抱着孩子也不示弱,一手抱孩子,一手去提了一个袋子。
酱油陈醋花椒,一次性杯子碗,香烟白酒糖瓜子花生,粉丝香菇木耳墨鱼干银耳,红枣桂圆熟杏仁,卤牛肉鸭脖子鸡翅……
生的熟的,吃的用的一大堆。
卫强东在客厅,也就是堂屋,放下毛毛,孩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好玩的“新玩具”,站在客厅里一角,好奇地看着一群鸡在那里玩鸡啄米游戏。
刚开始,他还有点好奇,害怕,畏畏缩缩的,可是大家都忙,没有人能够陪伴他。
他自己一个人一会儿就适应了新的环境,玩的不亦乐乎。
他像一个司令一样赶着一群鸡东奔西跑。
四人来来往往,跑了几趟,才把东西全部从车上转移出来。
堆积在厨房里,或者是堂屋里。
那老两口再进行二次转移,干菜生菜放厨房,瓜子花生糖等吃的,就放厢房里的柜子里,或者是簸箕上。
王艾迪还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套新衣服,鞋子不知道大小,没买。
一家人还没有来的及坐下来喝杯茶,就不停地有人来了。
来看新女婿和新外孙的。
郑细妹就把瓜子花生用碟子装好,摆在桌子上待客,不论男人老少一个人发一小袋子糖,卫强东见人发烟,有人接了,有人说不会没接,来人坐下喝茶,吃瓜子,坐满堂屋。
前客没走,后客又来。
王艾迪也帮着她妈待客,泡茶,拿瓜子花生碟子,笑容满面,走到一个个客人面前,认识的嘴里就打声招呼:“婆吃瓜子。”
“嫂吃花生。”
“叔”
“爷”
有些面生的,或面善却一时叫不出名字的,就微笑带过。
客人们说好话不要钱,称赞声一阵又一阵。
“三丫,一直没变样,还是那么俊俏。”
“女婿,长的好。”
“外孙好机灵。”
王艾迪走到一个人面前顿了一下,这是她的亲叔叔,与她父母是多年怨仇,吵架不断的亲叔叔,叔叔旁边坐着婶婶。
叔叔婶婶若无其事笑着坐在那里,喝茶,吃瓜子,与旁边的人说说笑笑。
“叔叔,婶婶。”王艾迪也若无其事,含笑上前,给叔叔婶婶添水,倒茶。
把瓜子花生端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多抓一点。
“三丫啊,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呀?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都不知道?都没有去给你添妆压箱钱,给你孩子送长命锁,心里真过意不去。”三婶绵里藏针,话中有话。
“三婶,你太客气了,是我失礼了,我儿子在y国生的,想给三婶打电话,可惜国际长途打不通。”
“难不成你还想到y国去送礼不成?你出的起那个路费?你有护照能出国吗?”
荷花娘的女儿荷花跟王艾迪是小学同学,荷花娘跟王艾迪妈关系好,所以她愿意为王艾迪解围。
三婶打了个哈哈,就自己错开了话题。
“听说你现在在大学当教授?工资一定很高了?”
“还可以吧。”
“一个月多少钱啊?”三婶穷追不舍。
“七八千吧。”
“读这么多书,花了那么多钱,一个月才拿七八千元,啧啧啧,划不来,划不来,听说隔壁村里有一个也是教授一个月两万多。”
“一个月七八千还嫌少?黄桂花你心好大?你全家一年挣的了七八千吗?”
荷花娘又来解围。
“我也没有花那么多钱读书。”三婶黄桂花,嘀嘀咕咕。
“也要你有那个读书的本事吧?扁担倒了,认不得一个大字,小学都上不了,还大学?”
“哈哈哈!”旁边的人不由起哄。
王艾迪含笑不语。
三婶又问:“三丫,你的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呢?怎么忘记带回家了?”
刷,整个堂屋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望着王艾迪。
现在谁结婚没有三金呢?就算再穷的人,借钱也要买三金,这是一个女人结婚最基本的配套设施。
“不会是你婆家根本就没有跟你买吧?”三婶很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