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走了,风许下个诺言,竟让痴情的樟树等上一个冬天。在多少个下雪的冬夜,顽强的樟树在昏黄的路灯下瑟缩着,似一囚者在向刽子手徐徐地申诉。这位被黥面的人终于撑不住了,便自行前来招供画押。然后,甘愿让凛冽的冬风偷得他一袭青衫,只剩下枯瘦的枝叶。
樟树死了,被嫁接到北方的樟树都活不长,人们说。
没过几天,便有几位膂力过人的汉子一刀刀地,把樟树不太粗壮的枝干砍去,可怜的樟树只剩下几根苍老却已然不在遒劲的枝干,枝和干的分垒显得异乎清晰。他并不修长的枝干向上左拥右抱,前仰后拥托住头顶的一方苍穹,把整个苍穹割裂成两部分,苍凉十足。
四月将至,春天已经汹涌澎湃的到来了,阳光和来自地心的暖气交织,形成温暖透明的帷幔。将尚未苏醒的花木包围,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活跃其中。然而,却无人注意樟树与季节的争辩。
一日,他的枝桠处添了一抹嫩绿,那是樟树奋斗无数个日夜才换得的几片新叶!
我突然惊讶,内心却也深深的感动着。我想,他必定是用尽自己毕生气力与季节争吵,与东风商量,到最后,那角落里的刽子手定是经不住与他“鏖战”的痛苦,才把一袭青衫还他。
生命可以有不同的姿态,但同样是航行于真理之海,万物各有其迷人的韵律,但终究是以不同的方式在演算着同一道定理——一个最初和一个最后的标点,都是线段。只不过有人两三笔便推出了结果,有人硬是不肯止歇,希望算成射线。我是尊敬那些不死心的人的,他们敢于去争。敢在日常生活中吵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算什么,敢和生命讨价还价才是真了不起!
就像这棵樟树,每次遇到他,我都仿佛看到它与季节争吵的画面。他一定忠实的守护住大地母亲赐予他的生体发肤,守护着自己的生命。那是他的生之尊严。
当我被莫名的绳子捆得死紧,几乎逼着我要去画了押时,我想到那棵樟树,如果这么轻易便把自己交出去,我如何对得起生命?
当那刽子手正满头大汗的在我身上挥舞着钝刀时,我已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