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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骑鹤下扬州

翌日，晴阳高照。

“废了这些人的武功而不下杀手，穆成雪，我是不是该说你变了？”柳三弄站在狼藉一片的客栈中，负着双手说道。

这里没有一个人，连洪老汉的妻儿都不知何处去了，他又看着雪仙酝，这一坛子美酒，自己才喝了一杯啊，着实可惜了。

“我们应该走了，再待下去，村民起更围至，惊扰了此地的太守，我们便走不了了。”穆成雪冷冷说道。

“那你觉得我们该去哪儿？”柳三弄问道。

“段飞蓬一家已经离开金石镇，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的。”穆成雪看也不看他，只淡淡说道。

“他们会回扬州。扬州是熊家的根底，和段飞蓬的老家秣陵又是咫尺之近，而且段飞蓬顶着罪名秘密前往，看来已经是迫不及待准备接管熊家的势力了。”柳三弄答道。

他的猜测很对，穆成雪也一直相信柳三弄的睿智。

“只不过，”柳三弄顿了顿，“我去找寻花辞树已是必然，而你一向孤高，不问尘世，怎么会想要帮我？”

“我的佩剑秋水失落人间，我应当找回。”穆成雪答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连秋水也不在乎了。”柳三弄笑了，但他又想起一事，望着穆成雪问道，“天下英雄千千万，能败你穆成雪的也未必没有，且不说花辞树，段飞蓬为了回到中原，积累声望必然要拿你的头向皇上邀功，阴谋阳谋绝不会少了你的，你果真不怕？”

穆成雪沉声应道：“穆成雪从不害怕。”他很自信。

“这才是我认识的穆成雪，一封十年，你果真没变。”

十年前穆成雪闭关之前的光景，柳三弄还没有忘记，因为杀人太多而难以控制心绪，差点走火入魔，一度对自己痛下杀手，心口的伤便是由此而来。

“你前日所受的伤如何了？”柳三弄问道。

花辞树那一剑，深入穆成雪肺腑，虽未伤及命脉，但却看得柳三弄触目惊心。

“无碍。”

无碍？柳三弄将信将疑，不过穆成雪的武功深不可测他是知道的，一个人的内力如果练到一定的境界，身体的机能就会被改变，穆成雪强大的恢复能力，早在多年之前他就见识过了。

但是，名剑咎言毕竟不是凡铁，即便花辞树内力不足，他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只是依穆成雪的实力，他也不用太过忧心了。

柳三弄又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放在穆成雪身上，一定更有趣了。

“慢着，你就这样随我去扬州？”

“如何？”

“妳的追杀令遍布朝野，只要你敢现身中原，那就不得安生了。”

“你这么说，想必已有办法了，说吧。”

“易容。”柳三弄笑得很奸诈。

如果说有人在容貌上能与自己相媲美的话，穆成雪算得上一个，所以作弄他白璧无瑕的脸，一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当然在穆成雪的记忆中，柳三弄几乎可以用沧海遗珠来形容，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唯独学艺不精，不过他的易容之术，江湖上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现在柳三弄心中已有盘算，虽然都想诛杀自己，但洪老汉与外面的黑衣人应当并非同伙，甚至属于一个未知的势力，他用段家宝刀，不过是想借此掩饰自己，这个人，可能真的用洪老汉的身份隐藏至今，骗过自己数次，但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何突然决定要杀自己，他是否和柳三弄一直追查的穆家灭门案有关，这些都有待考证，但他不着急，因为他相信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穆成雪的轻功很高，但是恐怕只能看见柳三弄踏过的风雪，这一点穆成雪也不得不承认，柳家世代相传的诡步与剑术，足可以让他们占得武林豪门的一席之地。

不过就算轻功再高，也不可能仅凭两条腿从漠北走到江南，所以穆成雪又拿出了柳三弄很喜欢的一样东西——他亲手养的两匹雪鬃宝马。

雪鬃马通体纯白，不能有一丝杂色，而且越是高寒之地，雪鬃马的体能越是优良，一日千里只在谈笑之间。此马珍贵，皇城之中不过寥寥，柳三弄更是惦记雪鬃多年。

要说还是柳三弄的易容之术高深，自金石至扬州，大小十五个关隘，居然没有一个门将把穆成雪认出来，不过穆成雪的封杀令怕是老弱妇孺都要认得清楚了。

一朝入绣城，大梦三十年。

扬州出美女，美女善女红，所以扬州又有绣城的美称。

相较于苏州而言，柳三弄更喜欢待在扬州，因为扬州乃九州之一，地域广阔，极尽繁荣。最重要的是，扬州城的女子并无那么多浓妆艳抹，好像天生丽质一般的清纯隽永，就算是平常人家，出来的也都是德艺双馨的美人坯子，这叫柳三弄如何不动心呢。

花辞树骨子里透出来的，也都是扬州人的柔情，但因为仇恨，她却将自己掩藏在冰雪之中了。

柳三弄觉得很可惜。

花辞树离开扬州时甫入春，尚有三分薄凉，而到了四五月，茉莉花开的天候，早已经不甚么冷了。

快马加鞭，花辞树同段飞蓬一行人，仅用了十多日，便从那穷山恶水回到了段飞蓬朝思暮想的中原，确切地说是扬州。

到这样一个地方，段飞蓬当然不是来赏玩的，他要找一个武功高强的朋友，强到能将穆成雪杀败，这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很不巧的是，柳三弄与穆成雪当然也来到扬州。

扬州城的早点闻名寰宇，似柳三弄这般“有心”的人自然不会错过。

穆成雪的武功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但是定力果真是绝无仅有，遇到扬州城溢香十里的灌汤包，阳春面，煮千丝，恐怕还想要尝上一口的。

“老穆，我还是不相信，你会杀了熊盟主。”柳三弄咬了一口露香阁的桂花糕，缓缓说道。

脸上一道深疤，还有浓密的络腮胡子，披散的长发高束，如果不是穆成雪眉眼之中的气韵，怕是连柳三弄自己都要错认了。

“如果柳瑜你学会了柳家不传的折云剑法，我也会找你一决高下的。”

扬州不只是糕点，茶道也有几分意趣，穆成雪饮尽了，才闭着眼说道。

“为剑而决我尚能理解，但何必要用红炉点雪这种置人死地的杀招？”柳三弄追问道。

穆成雪不说话了，他并非有意避之，而是的确不知道怎样回答，毕竟，说谎对他而言果真是难了些。

柳三弄摇摇头，方叹道：“你觉得他们会找谁来对付你？”

“错了。”穆成雪答道。

“什么错了？”

“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兵器。”

“你认为呢？”

“你这么问，想必心中已有盘算，何必要在问我。”

柳三弄笑道：“老穆，'遗梦有神刀'这句诗你可听说过吗？”

穆成雪冷笑道：“所以，他们要用刀来对付我？”

柳三弄点点头，“不错，你遁世之后，江湖上就出现了一名金刀客，刀法诡谲多变，专杀官府重金悬赏的极恶之人，这两年更是当上了皇上御前带刀侍卫之首，皇上赐诗'遗梦有神刀'，就柳家对此人的观察，他的实力，可能不下于你，如果他为你而来，那可真要当心了。”

“穆成雪不会败给一名刀者。”穆成雪的确很自信。

柳三弄慵懒地直起腰，又缓缓站起身，“好吧，不过现在我要去找一个人。”

“是花辞树。”穆成雪饮了一口茶。

“老穆，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柳三弄笑道。

“金石布下杀阵未取你性命，段飞蓬绝不会善罢甘休，想要找花辞树，你跨不过段飞蓬的障碍。”他顿了顿，又问道“你需要我出手吗？”

“不用，因为我知道她必定会去一个地方。”柳三弄又笑了，他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