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上海音乐厅的单号入口处犹豫着。一个女孩走过来：“你的位子在哪里？”她以为我一时找不到座位了。我笑，我说我犹豫是不是要买那张唱片。那女孩奇怪，说你买吧。我也奇怪，真的退回大厅买了那张唱片。不是为了王羽佳，而是为了拉赫玛尼诺夫的《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和《第二钢琴协奏曲》，我最喜欢的拉赫玛尼诺夫的两部作品被放在一张唱片里，以后听起来岂不方便？
王羽佳一袭紫色长裙出现在钢琴旁，一个深深的鞠躬后，演出开始了，普罗科菲耶夫的《C大调第三钢琴协奏曲》。进入二十世纪以后，仿佛优美的旋律已被古典派、浪漫派用尽了似的，这部普罗科菲耶夫完成于1921年的作品，我手里的节目单这样评价：“节奏充满动感，但又不乏抒情的段落。”是吗？从开始到最后一个音符，我就看见王羽佳勾着脑袋翻飞着双手跟乐队求得平衡。出门来听这场音乐会的时候，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王羽佳的专访，我听到的最后一句是王羽佳回答主持人为什么喜欢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时，说：“我喜欢他有一种调皮的幽默。”调皮？指的是作曲家总是让同音反复然后在天堂笑看后世的钢琴好手是否挑战得了他设下的迷局吗？幽默？指的是作曲家总喜欢让音乐在上行冲刺的紧张中突然释放出一腔柔情然后在天堂笑看后世的听者能否处变不惊地照单全收他的作品吗？我不能全盘接受普罗科菲耶夫的幽默。理智告诉我，十月革命以后，作曲家那种失去家园的躁动映射到在他的作品里，成就了《第三钢琴协奏曲》在音乐史上不可撼动的地位。从感情上来说，我还不能喜欢这种密不透风的音乐风格。但，不妨碍我观赏王羽佳在钢琴上翻山越岭。一曲终了，我还没有从王羽佳超绝的技艺中缓过神来，我旁边一直正襟危坐的老先生，居然“嗬嗬”大声叫唤起来；另一边一直随着王羽佳弹琴的节奏舞动双臂的小姑娘，这会儿更是蹦跳起来；我身后曾经问我借阅过节目单的三位奶奶级乐迷，似乎已失去了表达的功能，一味地捶我们的椅背。
王羽佳的确好。看她一袭紫色长裙袅袅娜娜的，手指、手臂的力量堪比男钢琴家，特别是左手，和旋美得简直无与伦比。这么节奏快、强度大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王羽佳带领乐队漂亮地完成以后，竟然还有气力加演三段小品，且曲曲节奏飞快、强度劲爆。什么叫青春无敌？看王羽佳弹奏钢琴，就是最好的注解。
音乐会的下半场，是普罗科菲耶夫的《降B大调第五交响曲》。我说王羽佳好，带领乐队把《第三钢琴协奏曲》完成到了完美。下半场，王羽佳退席，这部《第五交响曲》乐队完成起来就显得涣散了。
音乐会后，王羽佳签售她的唱片。我想了想，决定去排队。现在，喜欢这张唱片的理由除了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外，还因为是王羽佳和阿巴多共同的作品。排队等签售的人不少，不过秩序很好，不一会儿就轮到了我。我双手将唱片举到王羽佳面前，一直埋头写字的她抬头看看我发出爽朗的笑声。
